上阕 幻世花 【番外之苏溪眉】逐烟画眉香·行人烟光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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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烟光已远】
她的故事,本也无关于江湖,无关于纷乱。
烟花三月,春暖,江南。彼时,父亲是王朝的王爷,母亲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父亲在朝中繁忙,作为私生女的她便随母亲住在杭州外的天目山。说吴侬软语,穿花布衣衫。没有城里小姐的秀气文静,却有山野女子的洒脱可爱。
那一日,遮天的树把阳光分成一道道落在地上,沿路五色的花开得异常美好。她拿着竹木篮子,就这么进了树林,寻那可作为晚饭的野菜。日复一日,虽是辛苦,却也喜欢。几乎覆盖了整个山的树林,极为清幽静雅。她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咧着嘴笑,以为世界不过是这样了。
然后,蓦地睁眼,自己也不知为何,就抬头望向了头顶高大的枝条。她没有眨眼,便看见枝条上突然多了个身影。她睁大了眼睛,惊讶,却也不害怕。
男子看着她的反应,仿佛觉得有趣般笑了。
“你是谁?怎么就一下子……”她张口问道。
“我?我是神仙啊。要不怎么能一下子坐到这么高的地方?”男子轻扬了眉,深邃的目光捕捉了她的所有表情。
“胡说。”她撅起了嘴巴,“别想骗我!我知道了,那叫轻功。我听娘说过,爹也会的。”她的娘亲,每日每夜对她讲,她爹曾为自己冒着生命危险飞身上了绝壁,只为自己说绝壁上的花极美。
“会轻功的是人。我真的是神仙,你不信就看这个。”男子随意摘了片枝条上的叶子,支腿勾着树枝,整个人倒垂了下来。如墨的长发,亦那般垂下,擦过了她的面颊。她骤然红了脸。男子自顾一笑,摊开手心把苍翠的叶子展现在她面前,让她紧紧盯着。她就乖乖盯着他手心的树叶。然后,他轻轻吹了口气,叶子便凭空消失。
惊讶之余,感觉到了他呼吸在自己耳边,脸上的红晕,顷刻扩散到脖颈。
“喂,丫头,这回信了吧?”
男子轻轻使劲重新坐到了树上。她再度扬起脸,忍不住仔细瞧了男子。英俊的眉目如画,分明的轮廓被风拂得愈发清晰。一切一切,在那一刻被谁眼里的阳光灼成了烙印。
“你是不是还不信?”男子又张了嘴。
“不是,我信。那么,神仙大哥,你来这里干嘛?为何要坐在树上?”
“嗯……我来考察民情。”
“那你觉得天目山好么?”
“天目山有天目山的好,别处也自有别处的风光。”
“还有比天目山更美的地方?”她再度睁大眼睛。
“自然。雪山,大漠,东海……美景数不胜数呢。”
一句话,勾起她所有的向往。她撅起了嘴巴,“可是,这些溪眉都看不到啊……”
“你想看?容易啊。”男子笑了,“我带你去便是。”
“真的!”她的笑容霎时暗淡了沿路所有花瓣。“那,把我娘也带去好不好?娘亲也定想去呢。”
娘亲?这个词好像已在脑中孤寂了那么多年。男子上扬得嘴角有些收拢了。只是,看着她满怀期冀的双眼,他还是笑了,“好,也带你娘去。”
她欢喜地跑回家寻娘亲,却只闻到了殷红的味道。她不知所措地进门,迎接自己的是开了满地妖娆的花,从母亲的心口一路蔓延。来不及惊叫,门口又多了两人,一个满脸胡渣的人道:“我还道找不到你这个孽种了呢。”
一句话道明了身份。王爷的正妃派杀手来杀苏溪眉母子俩。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道。
结果是,两人刚挥起了刀,便都倒地。倒入了那一片红花。男子的身影在门口出现了,轻轻凝了眉头。
她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他轻轻揽着她的肩。“没事了。都好了。”
泪水染满了他的衣衫,她一直哭着,直到日落。十五岁,她第一次尝到失去亲人的滋味。
他做到了承诺,葬了她娘亲后,带她去了东边看海。看那一汪深蓝。年少容易忘仇,她也天性乐观。他欣慰地看见,她脸上再度绽放开笑颜。
“神仙大哥,这叫什么法术?”她看着从空中滑落的剑问道。他就是,带着她,御剑来到这海边。
“御剑飞行。”男子轻笑。
“你,难道是传说中的剑仙?”
“呵,好了,不逗你了。我也不是什么仙,只是拜了师,然后学了点艺。”
她没有露出被骗、或是失望的表情。笑容反而愈发灿烂,“可是,大哥永远是溪眉心里的仙。大哥的恩情,溪眉永世不忘。”即使年幼,她依然信誓旦旦。
男子的心在那一刻柔软。派里的师父教了自己很多,可自己从小就在和同伴的比试、争斗中长大。时时要防着的,都是身边的人。没有办法,门规使然。非如此不可。
他第一次感到了温暖,帮了别人,也拯救了自己。她没有丝毫杂念的笑靥,是值得他一辈子珍藏的东西。
他轻怕她的脑袋,“什么永世啊。小孩子想那么远。嗯,大哥也教教你,以后,断然不能轻易对别人发誓。誓言一出,你就得一直遵守,永不违抗。记住了么?”
“溪眉知道。娘亲说她答应在山上等爹,就一辈子都没下山。”想到娘亲,她的眼里有了些泪珠,只是瞬间消散,她竖起手指指天,“溪眉愿意用这一生来报答大哥,一辈子追随大哥!”
那么小的女孩,竟然几度让自己震惊。男子无奈一笑,只有再拍了下她的脑袋。“唉,丫头还是不听话。对了,你大哥我叫,白默城。记住了?”
“嗯。”苏溪眉仰头看着他水晶一样的眼,笑了。
再回首。那些随枫叶一起枯黄的过往,比天涯更遥远、苍茫。
行人过尽,烟光已远。
后来,白默城不见了。
彼时的她已知道他非人的身份,寻他一直寻到大漠,遇到了残琼派首领,望崇。他答应她,赐予她长生不老,而她也要一直为他效力。她最厉害的武器,便是“往离香”。一块方巾的旋转,顷刻能散出让人毙命的香气。
有一年,她的任务是……灭掉江南的,纪家。
【第二部分?逐烟画眉香】
第一眼在遇见苏溪眉,琅祈便震惊了。不是因为她有多漂亮,而是……心里浓重的喜悦与疑惑。
他出生在江南的纪家。
后来,父亲找人来算命,说是这孩子与他自己犯冲,于是,父母便把送到了寺庙里去。年幼如他,心中自是满满的愤怨。后来寺庙被毁,他被关后遇上,这才成了关后的徒弟、凌经岚的师弟。后来,他从不经过家乡的小镇,哪怕绕的道,再远。
而在离开家之前,有一幅画一直伴着自己。他每次犯了错,就会被父亲叫去杂物间面壁思过。第一次进去,他看见了摆放在杂物间的画,好奇地掸去了画上的尘土。然后,画中女子的容颜悄然滑落。
画里的风景,与瀚海大相径庭。她的背后是青山绿水满世界的苍翠。她静静立在岸边,嘴边有浅浅的笑。裙子随风舞动,竟是一半素白一半鲜红。两种颜色便是如此对比鲜明而又彼此交融。加上她眉间如逐烟的眉毛。——的确是世间难得几回见了。泛黄的纸,丝毫不能阻挡那绝美的姿态。
在并不长的童年里,她成了他唯一的陪伴。
这幅画,是他爷爷所留。
而在瀚海遇见的苏溪眉,竟与画中女子一模一样。
他与她成为朋友,与她交好。她也当他是朋友的。直至,那一日,首领望崇告诉她,琅祈,就是纪家那个漏网之鱼。
她与王纱凉别过回到藏在流沙之下的残琼派后,便未曾去见过琅祈。
琅祈自然要去寻她。
于是,那一日,在沙漠里已奔波了三日,幸而带了骆驼,琅祈捏了下水袋,觉着水还有许多,呼了口气。抬头望向黄沙,目之所及仍是一片苍茫,满世界的黄。
——只是,她终于走来。
单薄的衣衫在大风里凌烈,自在轻柔的样子仿佛不畏惧丝毫寒冷、已融为了这沙海中的一体一样。逐烟眉下,眼睑轻抬,她亦看见了琅祈。
“琅祈公子,你怎会在这儿?”
“我?”琅祈拍了下脑袋,“出来转转,呵呵,这么巧碰到苏姑娘。”
“在这里转么……”苏溪眉回望了下四周,“琅祈公子好兴致啊。”
看见苏溪眉转身就欲走,琅祈连忙叫住她:“那个……苏姑娘,你的事我听说了,你……现在打算如何?回去宫里也没事吧,这件事谁都没有张扬呢。”
“唔。”苏溪眉不置可否,转而像想起了别的什么,驻了足道:“对了,那个神斩,有一处你用的不妥。刀型不够,力道也弱了几分。应该是你提前释放真力的原因。你要切记使用时不可着急。”
“苏姑娘……”琅祈自是不解。
“关后的绝技,数不胜数。我虽会用却也不算全懂,但你若有甚疑问处,不妨来问我,我应该还是能帮上你。”
“哈哈,我琅祈知道自己玉树临风招女孩子喜欢——”最心虚的其实是自己吧,他装出了一副潇洒状大笑着开着玩笑。
“你就当……是我心虚吧……”——清淡如许的声音,遥远的感觉。
“苏姑娘——你这样,是把我当朋友了么?”看着苏溪眉又欲离开,琅祈忙问。
“朋友?”苏溪眉神色再度苍茫。有如亘古。“我许久都没和人交过朋友了。你也定是不愿和我成为朋友的。”
琅祈听了她的话,听了她冷淡如冰的语气,便是连故作潇洒的笑都再做不出来。凭着卓绝的幻术,她即刻远离。他隔出手探,好似还能感到谁曾经存在于此的温度。告诉自己,她是真的来过。还是只有苦笑着摇头,掉转骆驼,走向残晔国都。
我们,到底算不算得上是朋友……
而就是在这之后,他只身去了残琼派找到望崇,说要带苏溪眉走。
“带她走?小子,可知她为什么能活到现在?”望崇的身影藏在阴影中,“她在一个男子。你永远,也比不了的男子。”
“溪眉等了他一百多年了?他已抛弃她了,他不值得。”
“呵,就算没有他,你也不能带她走。而且,没了我法力的禁锢,她很快会老死。”
“我……总会想到办法的。”
“哟,是啊,毕竟是关后的徒弟嘛。呵呵。”望崇话这样说,却立刻手结法印,把他牵制住,“那我们来看看,溪眉会不会为了你来求我。”
琅祈被关在了幽兰阁。
幽兰阁。地如其名。幽暗,而且潮湿。纵然是在沙漠地界。
【第三部分·时间点,当前】
苏溪眉走在其中,很久没来这里的她也不禁微皱了眉头。尽头,一人颓坐着,满身鲜血。是他么?苏溪眉咦了声,向那人迈去。而后愣住。
“你怎会在此?”她上前一步问道。
“诶,何处不可闯闯啊?”看到她来了,满满都是欢喜吧。满是鲜血的脸上,有了笑意。虽然还是一贯邪邪的、毫不正经的笑。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苏溪眉凝了眉道,“罢,快跟我走吧。”
言罢,苏溪眉探出了手,却被无形力量挡了回来。望崇设的无形之结界么?稳了稳身形后,她暗忖望崇这番到底何意。
“苏姑娘如何?有无受伤?”琅祈反倒问起了她。
“我没事。”苏溪眉道,“算了,我会想办法。还有你师兄,也不知他找到王纱凉没有。”
“太子妃?”琅祈问道。
“对啊。她的尸体被发现在缺云山下。不过,那人不是她。易容术而已。不过,你到这儿到底是为何?”
琅祈耸耸肩,还是玩世不恭地笑着,不答。
“还不说了?到底怎么得罪我们大人了?”
琅祈抬了头,苏溪眉才惊觉他嘴唇都有些乌紫。他脸上还是有着笑容,却摒弃了所有的玩世不恭。他望着苏溪眉的眼眸。“我想带你走。”
——只是,想带你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