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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点渔火在河面明明灭灭,上官去化仰卧在河畔的草地中,心里也是阵阵迷糊不定的明灭,他伸长胳膊拔根依水而长的芦苇,抽了芯子做成哨管,“呜呜”地吹起来,四野凉静,惟有夜虫低低的和着不成调的曲子,白露结在蒹葭的末梢,它们会在明日清晨化作沾衣欲湿的的薄霜。
    “上官大哥。”
    上官去化来不及坐起身,就偏了头去看唤他的人,那人轻扬地笑,黑暗中的颜色也当得上灼灼其华,上官去化一时定住了,就这样保持着仰望的姿势;这好像是命运的一个寓言:多年后那些与古卷青灯的日子,他仰望的,究竟是高高在上的佛祖,还是当初夭夭如桃的影子。
    水云江伸手拉他起来,触到他指尖的一刻,她轻轻蹙眉,“上官大哥,你手好凉啊。”上官去化趁机牢牢握住她的纤指,“是啊,所以你可不要放开,放开就更暖不起来了。”
    他想到什么,更紧地抓她的手,“云江,你怎么还没走?现在官府在到处搜查你。”
    水云江感觉这只手修长有力,微微地凉,像这个人本身一样,浅灰色的,透彻了万物的眸子;清朗如竹林漱风的笑;动人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是毫无波澜的;可他就像月光一般,那么包容,那么温柔,那么好。那么好。
    她半嗔地笑道,“我说过要罩着你的,怎能食言而肥?”
    上官去化也笑了,“嗯,我回不了家了,那往后的日子,我想去你说的--江湖。水大女侠可要好好提携我这只菜鸟。”
    水云江扬眉一笑。
    夜色越来越重,两只相携的背影破开了黑暗,慢慢向前走去。
    是早春,轻倩的阳光穿过院中的杨柳,被滤成透明的青纱,透过窗棂罩上梨花木的书案,可惜书案的杂乱并不符合主人一贯的性格:一角摞着厚厚的书堆,翻开的页上画着人体描摹及标着红点的穴位,空白处密布蝇头小字,甚至还有古旧的竹简被随意摊平,揉成一团的宣纸有一只半埋进墨汁淋漓的砚台。
    上官去化推推额,叹口气将刚写好的药方涂黑,他看看屋外的一树灿灿生辉的桃花,不知怎的,想到也许下一阵风雨来时,它们就会零落成泥。
    有什么能抵挡造化的力量?自己在妄想和它抢夺么?
    “上官大哥。快来吃饭吧,我做了你爱吃的清炒竹笋。”水云江推开门,眉宇间有些得色,她本不擅长做饭,那道炒鲜笋可是特意练了好久,今天终于入味了。
    “好,就来。”上官去化放下毛笔。回头却见水云江一手扶了门,默默地看着他,一缕春风渡过回廊吹了进来,几片粉红的桃花瓣缱绻地上下翻落,有一小片粘上了她的鬓发,水云江将它摘下,指甲狠狠地掐上去,泌出芬芳的汁液。
    “其实想要活得久法子不是没有,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因为我不要那样的活。”水云江淡淡笑道。
    “到底是什么法子?”上官去化双手支着书案,克制的平声问道,被压住的竹简吱呀地叫,一块块分离开,露出里面牛皮的线。
    “上官大哥,其实我就是苗疆的蛊母。可我实在做不来什么蛊母,我没办法对着匍匐在脚下的子民念什么教义,那些条条章章不过是首领和长老们编出来骗人的,其实苗疆和中原有什么差别呢,中原的始皇帝通过焚书来愚民,我们用神鬼之说罢了。。。都说蛊母是蛊神派来传达谕旨的使者,可我长这么大,可连蛊神影子都没摸着过。”
    水云江在明媚的日光中微微扬起脸,极黑的眼睛闪着烁烁的光芒,“所以我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自由,按自己的想法自由地活,不被其他力量所驱使,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如果我乖乖地做蛊母,我的子民会把他们的生命转移到我身上,那是一种绝对的禁忌的,只有蛊母才能享用的蛊,叫‘离灵’。”
    “可是上官大哥,如果那样,我又怎能遇到你,又怎能和你相携游荡江湖。人生也不过是求得求不得,遇到遇不到;遇不到心中所想,那么多日子也只是白白耽搁;而求得了已是幸运,该放手是何必贪心不足。”
    “上官大哥,你明白吗?”水云江噙着笑,殷殷的注视他。
    “啪”地一声,穿竹简的牛绳断裂开来,记载了万般生老病死的竹篾散了一地,上官去化也不去理,匆匆走过去,将水云江搂进怀里,却只是笑道,“云江,这些天因着你身子不好,我一直不让你出门,是我错了;现在是早春,天下美景不过西湖春提,咱们明天就动身吧。”
    水云江抵着他的肩,目光系到院中桃树上,低低到,“桃花开得真好看。”
    “嗯。”上官去化应着她。
    “可是谢了就不好看了,颜色枯了,败了,教人看了心疼。”水云江感到抱着自己的身子猛地一震,她拍拍他的背,仍是慢慢把话讲完,“所以我不等春景尽了就会离开,好歹给看花人留个繁华不灭的印象。上官大哥,我在自欺欺人是不是?可你一定会成全的是不是?是不是?”
    一叠声的“是不是”绕在耳畔,上官去化最终硬不下心肠,闭了眼哑声道,“是。”
    屋外的春色在凋谢前无限地奢侈起来。
    佛曰因果循环,一只夏日的桃实是因了当初春泥里埋下种子。
    在阿鲁勇对一颗桃树颠倒因果的记忆里,他和他们,铺展了绵延起伏的命运之卷。
    江湖中后来有人见到阿鲁勇,他正拉着二胡唱新编的曲子,来来几回就那么几句:“此生故彼生,此灭故彼灭;只叹身外身,曾是梦中客。”末了,他放下乐器,“噫”地一声,不知在说故事里的人,还是在说自己,字字沧桑,“天地原为一逆旅,江湖何处是吾家!”
    故事外音:佛祖训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而我,是在荆棘里仰望你的光芒,在痛苦中通晓了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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