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遍各国美食的罗不宵不喜欢吃自助餐。自助餐的食物算不上美味，每一道做的份量超多，放着由客人挑选，绝对比不上精心烹调的一碟菜肴。但小华喜欢，他无所谓。现在他不饿，胃口不佳，不在意食物的味道。小华为什么想吃自助餐？是因为可以选择的品种多？算了，别去深究理由。九年过去，他身上还保留着原有的孩子气。喜欢吃什么非得吃过量，吃到腻味为止。
    唉，他那高级知识份子的知性表相，与周围朝气蓬勃的青年男女格格不入。绷着张严肃的面孔，拼命往餐盘里搁食物，可以感觉出他对食物那股过度的热情。难不成杜一统虐待自己的情人，没让他吃饱饭？
    陪罗不宵坐在自助餐厅角落的秦快突然开口道：“三两米饭，两素一荤，是定制。”
    “你说什么？”自认为不笨的罗不宵不明白秦快话里的意思。回头见秦快很深情地盯着桌上用普通玻璃杯装着的橙汁。
    “秘书科的午餐千篇一律。三两米饭，杜与违吃不饱。他很能吃，每餐都没吃饱。”
    “你们杜总裁真小气。”罗不宵笑了，耸耸肩，“难道一统财团财务有问题？”
    “节俭。累积资金的过程不作多余浪费。”秦快举起玻璃杯，瞧着橙色液体。“326次。”
    罗不宵不客气地说：“秦秘书，跟你说话很辛苦，能不能把话一次性说清楚？”
    “326次是杜与违跟在老板身边后逃跑的次数。”
    “逃跑？”既然想逃跑，为什么要跟着杜一统？秦快对自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人明白老板的喜恶。我在老板身边工作八年，只知道他对物、钱以及被他看上眼的男人有超乎常规的执着。”
    “你在警告我？”罗不宵眼神变冷。
    “错了。”秦快摇头，“杜与违恨老板，也怕他。”
    “为什么？”
    “老板抹除他的过去，不顾他的意愿强行把他弄到手圈养起来。不听话不给饭吃，逃跑抓回来严厉惩罚。第172次逃跑被抓回来后的处罚是用刺激性药水清洗眼睛，一个月后，揭开蒙住眼睛的纱布，杜与违左眼0。1右眼0。3，他的眼镜配有追踪器。以后的154次逃跑，逃亡时间最长为三小时零二分十八秒，最短为七分钟零二秒。”
    “他为什么要逃？”
    “想活下去。逃跑的念头支撑着他活下去。”
    罗不宵沉默了。
    “老板不会把他给你。”
    罗不宵看着自己的双手，继续沉默。
    秦快没看他，继续说：“上过老板床的男人，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他。想老板死的人很多，下毒、爆炸、狙击等暗杀花招层出不穷，代替老板送命是他的情人们。”
    罗不宵抬起手指抚摸自己的下巴，胡碴冒出，有点扎手，笑道：“他很幸运。”
    “有暗杀者为了接近他，故意投他所好，当他的情人，想在床上杀他。”
    “……”
    “这种事遇得多，他也会厌烦。他把狩猎的目光转向圈外，转向外市，转向青涩纯洁的国高少年。杜与违运气不好。”
    “……”
    “炎热的夏天，公园草坪树荫下，躺着一具散发肉体清香的少年。无袖白Ｔ恤下摆卷起露出可爱的肚脐，黑色短裤包裹着圆润的屁股，奶白色无任何瑕疵的修长双腿曲起来，就连脚趾也十分漂亮。不知世事的少年，无垢，无瑕，无防备。一只长毛柯洛狗摆着小碎步跑到他身边，对着他‘汪汪’叫。他睁开眼睛坐起来，笑眯了眼露出小虎牙，快乐地抱着小狗在地上打滚。从树叶间掉落的日光，照着他那头随风飘扬的乱发上。老板站在附近偷窥了将近半小时。”秦快住嘴，杜与违端着两大盘食物朝他们走过来。
    罗不宵合掌，冲他笑道：“小华，我想喝啤酒。”
    杜与违为难了。“这里没啤酒。”
    罗不宵笑吟吟地看着他，“帮我去外面买。”
    杜与违咬唇，他没钱，不好意思对不宵哥开口要钱，偷瞄秦快。
    秦快取出钱包，取出几张钞票，说：“帮我带包紫陀萝烟。”
    等杜与违离开，罗不宵追问：“后来呢？”
    “老板的情人们，带着各种理由来到他身边，没人反抗过他。”
    罗不宵挟起一只炸虾放进嘴里，淡然地说：“无聊的废话不用多讲。”
    “老板让我处理这件事。他只有一个要求，离开绵云市时带他同行。我打听清楚他的情况后直接去他家找他的父母。一对普通夫妇，在三流企业上班，没有多少余款，每天认真辛苦地工作，知足地过着日子。全部希望寄托在唯一的儿子身上，期待他能幸福，他是他们人生的延伸。我让他们报个价把儿子卖掉，他父亲狠狠地揍了我一拳，他母亲朝我脸上吐痰，叫我滚蛋。工作经验不足的我犯了大错，低估了人性。思考一番，我决定采取迂回战术。请来貌美如花的熟女找他搭讪，无垢的少年抵挡不住女人诱惑，沉醉在甜蜜的女人香里。而我则收购他父母上班的公司，隐身幕后把那对夫妇调往外地。替他父母做主，卖掉他的家，再用这笔钱买通户籍管理取消他的户籍。”
    罗不宵站起来抢下他手上的橙汁，对准他的头顶，倾斜玻璃杯口，橙色液体顺着他的头发滑入脖子。“秦秘书，你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没目的，突然想说话。”秦快没被他的行为激怒，拿起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脸，擦头发，擦脖子。
    罗不宵重新坐下，冷漠地看着秦快，“跟我说这番话，表示你背叛杜一统。”
    垂着眼睑认真擦拭身上橙汁的秦快，脸上看不出情绪波动。这一点令罗不宵佩服，换成是他被人泼果汁，未必能保持同样的冷静。
    过了片刻，秦快说：“珍惜的人，不要等他死去才来后悔。”
    罗不宵拭探地问：“……你想跟我合作？我无意与杜为敌！”
    “杜与违靠他自己逃脱不了。”
    罗不宵抚额，“你在内疚对他，对他家人犯下的过错？”
    “那是我份内的工作，我不会内疚。罗总裁的戒心出乎意料外的严重，幸好我没看错。果然，平易近人是您的保护色。”
    “哈哈。”罗不宵双手交叉托着下巴大笑，引起自助餐厅里的食客们侧目。他盯着秦快，说话语调平缓，咬字清晰，“秦秘书，跟你聊天很愉快。你的心意，我心领了。我讨厌猜测别人的心思，想要什么直接开口。无名市不是我的地盘，我无意在此发展。跟一统合作未成定局，我随时可以抽身离开。至于小华，他的人生他自己负责。”
    秦快冷静地与他对视，问：“您会因私人情绪影响公事？我们老板不会，在他心里，公事永远排在私情前面。”
    被人将了一军……有意思，想用小华动摇他。可怜的小华，不用说话不用做事也能被人拿来利用。秦秘书从哪里来的自信以为可以牵着自己的鼻子走？想玩什么花招？来吧，正好可以打发无聊的时间。
    秦快突然站起来，放下一堆沾有橙汁的纸巾。“对不起，今晚我先离开，明天早上八点半去接您。”
    “明天你不用过来。有小华……哦，有杜与违秘书陪伴就可以了。”
    “如有需要，请您随时打我电话。”秦快躬身行礼，然后若无其事地顶着湿头发离开。
    罗不宵眼尖，瞧见橙汁从他西装下摆滴出来。独自一人，愉快地微笑起来。
    没多久杜与违回来，没瞧见秦快，也没出声询问。把半打啤酒递给罗不宵，看了看捏在手里的零钱和烟，想了一下，装进自己的口袋。坐下，见桌上有许多一团团湿纸团，随手扫掉。对着罗不宵笑了笑，抓起筷子埋头往嘴里塞食物。
    秦快上车，司机惊疑地看着他。
    他阴沉着脸吩咐：“开车！”
    车缓行。他拿起手机，拔打电话，接通后立即说：“拭探过了，他的表现相当在意杜与违，对他很好……我认为他善于演戏，心机深沉难测……是，我会重新调查他们的过去……是，没查到他的随行人员下落是我失职……我建议停止一切针对他的行动……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