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白T恤与墨水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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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梯下来,自动门打开,金属方框光亮照人。那反光映在杜与违眼里,象极了刀锋的光芒。心越发沉闷,不想进去,不想去上班,反正上班也没薪水拿。他决定逃班,假装人不舒服,弯腰捂住肚子,慢慢往后退。没注意站在电梯口的几位同事突然一脸恭敬样,按着电梯门,不敢抢先迈步进电梯。
    毫无预警,背后伸来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他没防备,随着惯性,上半身狼狈地栽进电梯。眼看脸要贴在电梯底板上,身后的人及时抓住他的后衣领,把他提起来。紧接着脑袋被人捶了一下,耳边响起刀锋式冰冷的声音:“你在搞什么鬼!”
    “肚子痛,想上厕所。”杜与违不敢不回答。在一统,杜一统有着绝对权威,违抗他等着严厉处罚。狗屎运,撞上他,一统财团总裁杜一统,他的仇人。电梯厢内,无处可逃。杜与违打了个冷噤,缩在角落,抖着肩膀努力站直。垂着眼睑,觉得眼睛干涩难受,取下眼镜用手背揉眼睛。
    电梯启动。
    难闻的香水味弥漫狭窄空间。
    夺命窒息。
    “吆喝。与违,是不是吃坏肚子拉痢疾?小心脱肛。”悦耳的男高音吐着粗俗的字眼。
    杜与违不吭声,当没听见。
    杜一统敛着剑眉,不高兴地吐出两个字:“与春!”
    双臂圈着他胳膊的长发青年咬着下唇,瞪着调皮的杏眼,撒娇般摇动他的手臂,没胆量继续开口说话。
    人妖与恶棍!杜与违腹诽。
    沉默中,电梯升到29楼。
    等他们出去,杜与违慢腾腾走出电梯朝楼层尽头的厕所走去。秘书室也有厕所,但他更喜欢楼层公用的。
    镜子前有人在洗手。杜与违起先没留意。
    “小华。”遗忘的声音,遗忘的呼唤。
    杜与违一呆,僵硬地转过头,轻声唤道:“不宵哥。”双腿发软,支撑不住体重。
    “果然是小华,我还担心认错人。”圆脸泛着春花般甜笑。
    力气突然恢复,杜与违如同脱兔,以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窜进厕所关上挡门。
    “尿遁的习惯没改。”罗不宵淡淡一笑,拂去额头上的水珠,自言自语低声说:“近来好吗?过了九年,还没原谅我?”
    静寂一片。
    得不到回应。
    秦快脸带营业性笑容出现在洗手间门口。
    罗不宵敛起笑容,不动声色,迅速扫视天花板。看到了,天花板西北位角落疑似微型监视摄影仪器孔。
    杜一统……在男厕所装监视器……传闻不假,超极变态。
    坐在抽水马桶上,杜与违捏紧拳头,敲打自己的膝盖。如果向不宵哥求救,他会带自己离开这里么?可是,事到如今,拒绝过不宵哥好意的自己拿什么脸见他。
    不宵哥!
    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
    认识罗不宵的那一年杜与违十二岁,小六,正准备升国中的考试。那时他不姓杜也不叫与违。他有一个极普通的名字,张小华。独生子,双亲都在上班,极普通的工薪家庭。
    十二岁的杜与违跟他同年男孩一样,非常调皮。每天张着大嘴,露出小虎牙,摇着一头乱发笑弯了眼。老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他们在课桌下挤眉弄眼,调皮捣蛋。下课后更是上窜下跳难得片刻安静。无论是谁,偷偷在老师讲义里吐口水,或者成功掀起同班女孩的裙角,又或者把前座女同学长辫子上绑橡皮擦……一点微碎的小事,一个含义不明的猥琐动作,一句厕所流通的粗口,就够他们乐上半天。
    快乐不知愁,笑声就是他们的旗帜,那段欢乐年华。
    那一天,杜与违穿了件新T恤到学校,雪白的T恤上印着漂亮的图案。
    出门时,爸妈都说他今天很帅,他也觉得穿上新衫的自己比平时帅上一大截,有些洋洋得意,心情很嗨。这件T恤对他而言来历不简单,是爸爸从外地出差特意买回给他。
    他家经济不宽裕,父母的薪水要供房,供日常开销,还要存钱留待他上高中上大学。一年到头,难得给他添置新衣服。就算学校放假,他也总穿着难看的校服东奔西跑不到天黑绝不回家。
    他是男孩子,对穿着打扮不用心,也没向父母伸手要新衣。当然,这不是他细心体贴懂得父母的辛劳。那时的他意识不到衣着装扮代表身份、品味、气质。更不懂人的精神层面需要由物质灌溉。由物来体现一个人的价值观、阶层、地位,有钱人家子女才懂的事,他不懂。他有的只是少年心性浅薄的虚荣心。以他这个年龄的认知,帅就是男性最高赞美。帅代表异性缘,显眼,出众。帅这个字眼平时跟他没关系,偶尔拾得,便以为自己拥有了它的真谛。
    到了学校,他如同初啼的公鸡,得意地炫耀他的新衫。昂头挺胸,穿梭校园,故意四处高谈阔论,只求大家都把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
    在一片陈旧的蓝色校服中,他的白T恤的确引人注目。
    平时的他,没有这个勇气。
    他爱慕着那个她。隔一排,左上数三,坐着的那个她。
    他曾经捉了几只蚂蚁丢在那个女孩后颈引起人家皮肤过敏,难受了好一阵子。
    今天他与她目光成功纠结在一起。
    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眉目抽筋叫传情。
    眼皮狂抖叫含羞
    眼珠僵死叫深情
    嫣然一笑,欲语还休
    一切尽中不言中。
    那个年龄,排斥异性又想亲近对方。只懂得挤眉弄眼,故作男子气。以戏弄异性为已任,不懂得爱慕想亲近该如何做。
    有人说,嫉妒不分年龄,不分事态。
    刺眼的物就想除去。
    夸耀过了头引来无端憎恨。
    到了中午,他朝她走去。经过他的好哥们座位时,哥们咧嘴一笑,拿着钢笔的手一甩,几团墨水飞飞扬扬,点缀了他的白衫。
    他灿烂的脸立即阴沉下来,抓住哥们的衣领,叫嚣着:“赔我!”
    另一个哥们笑着过来解围,伸指抚开墨迹,沾墨在手,笑闹着涂上他的脸。
    他们是好哥们,从小一开始就在一起的好哥们,笑笑闹闹不分彼此。
    此刻,他愤怒了。
    弄脏的新衣服,弄脏的脸。还有那个她受不了他们的喧哗逃出课室。
    男孩子的拳头上写着“拼命三郎”
    拳头脚踢,配上毫无议论的嚎叫与粗口。
    扭打,以一敌二。
    推拉,撕址
    他打不赢,输了。
    倒在地下
    新衣服被址破
    他挂了彩,身体很痛,心也很痛,无端端的想哭。
    觉得很委屈很委屈,被哥们背叛,在女孩面前丢了脸,新衣服被弄坏。
    下午他逃了课,不想被老师唠叨。
    不想回家,他没脸见爸妈。
    他把书包垫在屁股底下,坐在离家不远的水沟边,背靠着垂柳,把头埋在手臂里,痛哭。
    这条水沟不臭。记得小二时,这条水沟还是臭水沟。水沟对面杂草地突然建房子,今年房子建好这条臭水沟变成漂亮的蓝色小水沟,两边杂草被清除,种上了树条垂在水面的垂柳。对方的房子很漂亮,都一单幢,红瓦蛋黄墙身带小院子。爸爸说,那是有钱人才能住得起的市内别墅,价格高得吓人。要多少钱?爸爸跟妈妈工作两辈子也买不起。
    “小朋友,你怎么啦?”突然,他身边响起亲切的声音。
    他抬起头,哭肿的眼睛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看到他脸上的伤,他被撕破的衣服。
    对方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嘀咕:“真的有人在欺负小学生……太过份!小朋友,你的伤要处理,不要哭,男孩子要自强,受了欺负想办法变强。”
    “变强?”
    “嗯,变强,强到别人不敢再欺负你。”
    “怎么变强?”
    “不流泪,不示弱,勇敢面对。学一些防身术,空手道、柔道、拳击、拳术都可以。”
    杜与违垂下头,露出白白的脖子,无可奈何地说:“学那些要钱。”
    对方看到他那双脏旧廉价的运动鞋,怜惜心升起。温柔地说:“我可以教你。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罗不宵。”
    那一年罗不宵十四岁,国中二年级学生。那一天,他特意请了一天假,来新家附近观摩新学校的教学质量。只呆了一个上午,觉得不理想,不打算转校。带着失望走回新家遇到一个被人欺负只会躲着偷偷哭泣的男孩。小男孩呆呆蠢蠢,长着一对虎牙。小男孩站起来比他矮了半个头,纤细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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