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江阴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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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孙宁打电话叫她去逛街。
佣人来叫的时候,梁雨言还窝在被里,她接起床边的电话:“这么早打电话来,什么事啊?”
“什么?这都几点了还早?大小姐你天天呆在家里不怕发霉吗?”
孙宁是盐商孙泰的女儿,曾经留过洋的,是梁雨言的好朋友,性格素来快人快语。梁雨言性子是安静的,可也颇欣赏孙宁身上那一股爽辣的劲头。
梁雨言只觉得没睡醒的头脑让她一搅,更加头昏了,连忙打断她:“好好好,你有什么事?快说吧。我可禁不起你折腾。”
电话那端一声轻笑:“我呀,我要你陪我去街上逛逛。”
梁雨言皱一皱眉头,又是出去逛?孙宁的一双脚总是闲不住,每次打电话的第一句话必定是“在家呆的真闷,烦死了。”
她刚想说改天,孙宁早就料到了似的,先抢着开口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家的司机一会儿就去接你。”
梁雨言无奈地一笑,她总是斗不过孙宁死皮赖脸的纠缠,于是答道:“那好吧……可是外面天这么热……”
孙宁笑道:“你呀你,有话也不直说,总是遮遮掩掩的。好啦,我请你吃塔丽曼的冷饮,总行了吧?”
梁雨言挂了电话,佣人刘妈边收拾床褥边笑道:“小姐又要和孙小姐出去?穿什么衣服呢?我好拿出来。”
她凝神想了一想:“衣柜里那套月白的洋装吧,配浅绿色的帽子。”
刘妈闻言,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旋即笑道:“小姐怎么改穿洋装了?以前不喜欢那些东西的。不过也好,老爷总说洋装打扮人,显得年轻,旗袍虽然美,却有点显老气。”
梁雨言笑了一笑,并不答话。她穿洋装,并不是因为父亲的缘故。
这件洋装是着人特意按照她的身量做的,其实家里有不少洋装。梁家只这么一个女儿,梁老爷又总是希望她能多多出去参加社交活动,见些外人。可梁雨言素来是极静的,少与人主动讲话,也穿不惯洋装,只得作罢。
梁雨言穿上洋装,戴上帽子,在镜子前转了一圈。
镜里的人是美的,月白的料子剪裁有致,烘托出她玲珑的身段,帽子是荷叶似的绿色,或者还要再素淡些,越发衬得她脸色白皙温润,如同上好的羊脂玉。而且因了色彩明快的缘故,她的眼睛里似乎都比平日多了一抹神采,突然显得俏皮生动起来。
楼下的喇叭声刺耳地传进耳朵里,梁雨言一阵风似地跑下楼,在楼梯口喊道:“刘妈,不用准备我的中饭了,我和孙宁在外头吃。”
刘妈答应了一声,高声叮嘱:“小姐,慢些跑,莫要摔伤了!”
梁雨言答应了一声,一溜烟的功夫,已经跑到了楼下。
孙家的老爷车早已停在楼下,孙宁正把头伸出窗外张望,见到她连连招手:“这儿呢,快过来。”
梁雨言上了车,坐在她身边,孙宁还在抱怨:“这天真是的,热死人了。”
抱怨完,终于注意到她的衣服:“咦?雨言你好好的怎么转性穿起洋装来了?不过说真的,你穿洋装还挺好看,比穿旗袍适合你。”
她也觉得好看么?那就好。
江阴路上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毒辣的日光断不能减弱人们闲逛的逸志。只见满街的帽子和阳伞,望去像是夏日里盛开的各色的花。
塔丽曼是洋人开的餐厅,据说是以老板的名字命名——她们不曾见过,从名字猜想那老板该是个女人,长长卷发,金色,或许还是个有着猫一样眼睛的法国女人。
这条街是城里最繁华的地方,好的铺子大都集中于此。祥盛斋与塔丽曼并肩立着,一个是古典的雕花门,一个是完全洋式的做派。
孙宁拉着她走进塔丽曼,找了靠窗户的位子,要了两份冷饮,用手扇着脸上沁出的细密汗珠,说道:“真是可惜,祥盛斋的大师傅换了,不然的话,正好用他家的点心来配这里的饮料,是我最喜欢的。”
那天宴会后的闲谈梁雨言并不在场,因而不知道祥盛斋的事,于是问道:“大师傅换了?不是在这里做了有二十多年了么?怎么说换就换了?”
孙宁一声冷哼:“还不是杜家么?杜陵北既要独占,我们只好喝西北风。所以说有势力就是好,尽可为所欲为,他想要的东西,你舍得花钱也是没用的,偏要独享才痛快——杜府里有多少人,多久才吃一次糕点,犯得着把整个祥盛斋都霸了去!”
孙宁性子泼辣惯了,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此刻也丝毫不顾忌。
梁雨言看见周围已经有人惊愕地望过来,心知不妥,拽了拽她的袖子,悄声说:“小点声,有什么不满回去再说罢。杜陵北的势力你是知道的。”
孙宁嗤笑一声,却也知趣地不再点名道姓:“你怎么这么胆小怕事?不过也难怪,谁让他手里握着枪杆子呢?算了,吃不得祥盛斋吃别家,好歹还有得吃呢。”
梁雨言见她住了口,才放下心来。
说话间,侍者把冷饮送上来,孙宁喝了一口,望着窗外,日光照在青砖铺就的路面上反射出一点光芒,叫人看着也觉得发热。
这样的天气出来逛街简直是自讨苦吃,梁雨言在心里抱怨。忽然透过窗户看见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老爷车缓缓驶过来,路人不时侧目。
她心下一动,江阴路是步行街,是连黄包车都不许进入的,刚才她们来时乖乖地把车停到了对面的马路上,谁竟能堂而皇之地把车开到这里来?
有人从那车上下来了,是一个小老头儿,身量不高,看不大出年纪,微微有些驼背,她瞧不见祥盛斋的大门,凭感觉来人是进了那里。
“杜家。”孙宁也在看着,开口了,“这是杜家的二总管,赵江。估计是来接祥盛斋大师傅的。”
梁雨言看了孙宁一眼:“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孙宁笑了笑:“我家老头子巴结他巴结得还不够多么?这么点消息都不知道的话,那也太差劲了。”
梁雨言有些试探地问:“那你还知道些什么?我倒是挺好奇。”
孙宁凝神想了想:“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听说他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现在这个太太生的,叫杜茗轩;小儿子嘛,是和外头一个妓女生的,好像是叫什么,衍泽的。”
她摊一摊手:“别的,我可就不知道了。”
梁雨言愣了愣,盯着孙宁:“衍泽?”
“是啊,怎么了?”孙宁对她的反应有些奇怪。
或许只是重名吧,然而衍泽这两个字却并不是常用的;难道是同音不同字?也不会这么巧,杜府里一共能有多少人,怎么会有两个名字正好撞在一起?
他是骗她的。
他不叫纪衍泽,而是叫杜衍泽,当然也不是杜府的文书,而是二公子。
说不上是悲伤气愤,毕竟只是见过一面,她读了再多情诗也不会为了一面之缘要死要活,只不过心里对他有一点的好感,被欺瞒了总是不舒服的。
梁雨言觉得有些堵得慌,不想被孙宁看出来,笑道:“你找我出来不会就是为了请我吃冷饮吧?我已经吃完了,要去做什么还不快些。”
孙宁见她一杯饮料不过喝了几口,问道:“你不喝了?”
梁雨言摇摇头。
孙宁点头,手指戳着她:“说好了,今天我就请这一次,一会你再渴了可不许赖在我身上。咱们去那边看看帽子罢,我也想买一顶帽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