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你，能带她走……我，就不走了。”他伸手轻轻一按素心的后腰，“啊！痛！”她忍不住叫道：“你先帮我摸摸，有没有断骨了？”
    陈凤启逐一帮她检查脊椎骨，尽管有几节地方一触就痛入心肺，还好，应该没有断骨，素心请他找来布块厚厚的把腰勒紧了，方缓过气来，靠在那里调节呼吸。
    她重复强调一句话：“要走，一起走！”。
    凤启总是躲避着她的目光，摇头不语。
    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商量，单无病就回来了。
    “我们见机行事，等他回来，让我来说话，你定要配合我！否则，连我也走不了了！”素心不容置疑的话语，在他耳畔回响。
    单无病的目光一进来就落在凤启身上，问：“怎么样？”。
    素心苦恼地说：“表哥……只想起自己姓陆，还在想我的名字……”
    “陆？”单无病沉吟。
    凤启不晓得素心要把自己往哪里安插，就不作声，在一旁作痛苦回忆状。
    “是啊，表哥姓陆，名应，字风。苏州人士，不知道大侠有没有听说过苏州陆家庄？……啊，大侠看起来不象江南人士，没听说过也没什么。”素心故意说得轻描淡写。
    陆家庄！单无病虽然来自关外，但是，在中原闯荡了这些年，如果连陆家庄的名号都不知道，那真是不用混了。
    怪不得面前这两个男女，并没有华贵的装饰，甚至可以说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偏偏言谈举止硬是流露出旁人无法效仿的大气！原来是产大业大的陆家庄的人……看风弟的派头，多半是个要紧人物。
    单无病扫一眼素心裹得像粽子的腰肢，道：“方才不知道你是风弟的家人，出手不知轻重，请别见怪。”
    他边赔罪边吩咐人尽快送面点来，闹了这一晚，几个都饿了，就一起吃点东西填肚子。
    单无病不断在闲谈中提及陆家庄，似乎他以前曾经去过，对那里很有印象。凤启沉着脸不搭话，继续失忆；素心可是冒充陆家的素兰在陆家庄住过一段时日的，随便对方怎么问都回得天衣无缝，每个细节皆说得头头是道。
    连陈凤启听着都困惑：莫非素心他们一家子，是陆家庄的人？
    说着说着，素心不经意地说：“单大哥，小女子能在贵庄园找到表哥，实在太好了。日后单大哥来陆家庄做客，小女子和表哥一定倒屣相迎。”
    单无病呵呵笑道：“风弟，我们之间可是有协议的，哈哈！”。
    陈凤启冷冷道：“你记得我们的协议就最好！！！”烛光中谈笑间肃杀之气却扑面而来！
    素心暗叫：糟糕！原本想用陆家庄的名声来压住单无病，让他有所忌惮，不敢强行扣押。如今听起来，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交易？好像很不对劲。
    “风弟，今晚有外人在，我不想和你争辩。”单无病很有风度地站起来对素心道：“夜深了，我让人安排客房给你过夜，风弟有伤在身，不要走动了，就在我这里……”
    素心忙凄惶地说：“单大哥，我孤零零一个人……我要和表哥一起。”
    凤启也站起来，拉起素心的手，微微一笑：“单大哥，虽然我不能记起所有的旧事，不过，我知道她说的全是真的。我的人，自然我来照顾，她和我一道行了，不必劳师动众。”说完，拉着素心就走。
    单无病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陈凤启在这里自己住一个相当大的院子，尽管黑夜里看不清，但从里面的格局和门一开就涌出来的几个仆人，就能知道单无病很重视他。
    素心终于可以洗换一新，舒舒服服地穿上凤启为她找来的衣裳，两人灯下相对。
    更深人静，厢房内气氛凝重。
    开始陈凤启对他和单无病之间的事避而不谈，一提到离开就闭上嘴。
    “你定要留在这里，是不是为了他背后的势力？”素心一针见血。
    他的脸由白转青，不肯说话。
    “我不管他的靠山是谁，太子，不成气候，蜀王和汉王的性子才能都出类拔萃，离这里山长水远……又岂是你可以利用的？秦王？！他与世无争，一门心思享乐，在他的羽翼下可求得富贵？！……总不会是皇上罢！”素心盯着他，压低嗓子，给他分析道：“启王，以你的能力，何至于要这样委屈自己？！……外面的世界大得很，我们想法子，一起离开这里，从头开始，不好吗？”
    凤启良久无语，最后喃喃道：“我们，一起从头开始？”
    端午节那天，他在人海里见到了她，一身书生打扮，和一个小女孩一块儿，神情黯淡，坐在不远的竹棚下，身边全是晋王的近身侍卫，他再傻，也明白了她的心在哪里。那一刻，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冻成一块冰时发出的冰裂之声。
    ******************************
    单无病走进院子，看到凤启正在站在梧桐树下，衣裾迎风飞扬，手里握着一柄长剑，闪亮如雪的剑身折射残阳，映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无端端让单无病想起“凄美”这两个汉字来。
    “风弟，你让人叫我过来，有事？”
    陈凤启一言不发，身形暴动，剑光如虹，直接扑面而来！
    单无病侧身闪过这致命一击，喝问：“你干什么！”
    凤启面结寒霜，手里没有放慢，反而加快攻势，剑剑狠辣，招招要命！单无病赤手空拳，仗着反应灵敏，下盘功夫了得，方不至于被凤启偷袭成功。
    尽管心中惊疑不定，他依然处处相让，当脸上一凉，刺痛传来，单无病终于忍不住了，暴喝一声，掌风遽然凌厉，用霸道的劲力压制住凤启的进攻，窥个空子，穿插进剑风里，硬是用左臂卸去力道，右手猛然发力，重重击在凤启的肘关节，随着轻轻一声“啪”，凤启的肘关节脱臼，长剑飞出。
    单无病迅速制服凤启，怒问：“风弟，发生什么事了！？”
    陈凤启咬着牙说：“你杀了我罢。”
    “给我个理由！”
    他眼神哀恸，别过脸去，沉默不语。
    手里的这个男人，在橘黄色的夕阳余晖里，更加显得高不可攀，单无病凝视着他紧紧抿着的唇，那满脸的硬朗不屈，强烈的自卑感占据了他的心——他一个人从黄沙漫漫里走出来，在外面厮杀滚爬，杀人无数，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成功让他充满自信，认为只要够强大，一切都在掌控中！世间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得不到的东西！
    今天他总算明白了，为何自己深深迷恋这个“风弟”，因为自己向往他身上的高贵，和那高贵气度所代表的那个世界！
    那种高高在上，为了坚守某种信念，泯不畏死的气节；那种既包容万物，却又藐视一切的胸怀，在出身贫寒的单无病眼里，是他毕生追求，却永远无法去到的境界。
    ……长久以来，在挣扎求存的过程里形成的思维习惯，令他忽然很渴望去占有这个男人，掠夺他身上自己想要的，摧毁自己得不到！
    这样，岂不是可以证明：我已经超越了这个境界，我比你们更加高高在上！
    这念头一出，令他如遭雷击——怎么之前一直没想到！还那样虔诚的和他谈情说爱，以为只要他爱上自己，自己就可以提升到同样的高度……其实，他根本不可能看得起自己，精神上他一直凌驾在自己之上！
    ……如果，如果……单无病脑子里出现很多令他兴奋得颤栗的画面。
    光想象一下，就已经产生的快~感闪电般掠过他全身，单无病再也无法忍耐，腾出一只手，捏紧他的下巴，逼他面对自己。他用那双狰狞淫~荡的眼睛盯着凤启，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面上暧昧的笑容横溢……
    凤启冷冷看他一眼，闭上眼睛。
    呵呵，单无病笑了一声，抬掌给了凤启几个耳光：“告诉你，昨天娇娇是到我那里过夜了，那又如何？！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不等凤启反应过来，他大声对着躲在屋子里偷窥的几个小厮道：“去找几个丫头来这里！给我的风夫人更衣上妆！你们几个，马上给我把这里收拾好，两个时辰后，大爷就要过来洞房花烛！”
    那几个小厮面色各异跑出来，应声而去。
    单无病放开凤启，笑眯眯地说：“现在，你很想去死，不是吗？嗬嗬，一个死人，可以派上的用场多到你想也想不到！风弟，就算你不管你们陆家庄的声誉，也该想想你的表妹……你信不信，我有一千种方法让她生不如死？还有，你的玉楼，哈哈，哈哈……一定会很刺激，很有趣！”
    他仰天大笑，为自己终于发现了“风弟”的突破口兴奋不已。
    原来珍爱一个人或物事，都会成为你心中的枷锁！豁出去了，就无所畏惧，这，才是最强大的，最所向披靡的！
    单无病今天顿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