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定江山  第007章 名利场,恩义绝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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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昭明终于整理完了记录,活动一下手腕,抬起头,才发现不见了素心。他想了想,站起来走到暖榻那边,果然看到素心卷了被子,正聚精会神在读一卷手抄本。
    他蹭过去,笑问:“在看什么?那样入神。”
    她挪进去一点,闷闷道:“你说,北魏那野蛮的传统——立太子,杀其母。是不是和汉朝那个刘彻……有点关系?”
    昭明知道她说的是汉朝第七任皇帝刘彻,刘彻立他的儿子刘弗陵为太子时,先把刘弗陵的母亲钩弋夫人赐死,预防她将来以皇太后的身份干预朝政。
    而北魏皇朝把这种做法明定为一种制度,每当选立太子,年轻的母亲就被毒杀,哭声响彻皇宫内外。
    在她身边坐下,昭明清晰地说:“是啊,是有关系,的确是残忍得很。刘彻杀钩弋不过是偶然事件,可是到了北魏朝却成了制度……他们认为太子之母在太子登基后,必然会成为新皇帝的心腹大患。因为,只有聪明睿智的女人才能养育出心怀天下的真龙天子,而出于养育之恩,这聪明的女人必然会影响皇帝的决策……这等于削弱了皇帝的绝对权力,为了维护皇权,在立太子的同时就除此后患!”
    素心望着他说:“他们就不怕那失去母亲的孩子登基后,找那些害死自己母亲的人算帐?”。
    “太子从小就被教育,帝位和母亲只能选一样,他们遵从这规则,而且也深以为有道理,到他为自己选太子时也一样会理所当然地把这规则继续下去……”
    素心扔开手中发黄的书卷,叹道:“这样的制度,居然可以一代代传下去……”
    昭明捡起书,翻到其中一页,说:“你没看完吧?这制度维持了一百多年,在第八任皇帝元硌在立儿子元翊为太子时,元翊之母胡贵嫔本该处死,可是元硌不忍心这样做,而且力排众议,废除了这野蛮的制度。”
    素心微笑:“阿弥陀佛,这世上到底是有清醒之人的。”
    昭明苦笑:“可是,事实证明了那野蛮的制度确实很有必要,胡贵嫔在儿子六岁那年被封为皇太后。由于皇帝年少,胡太后,这个一百多年来唯一的货真价实的太后掌握了大权。你看看,她在掌权之后都干了些什么?大肆营建佛寺,佛像,养面首,买卖官爵,任用外戚,和朝中大臣争权夺利,苛捐杂税,当时如火如荼的遍地抗暴,大多数由她激起,或者由她触发……”
    “唉,她丈夫元硌九泉之下,肯定让他们的祖宗骂到狗血淋头了。讽刺啊。”素心叹道。
    “还有呢,胡太后只信任她的相好孙俨和徐汔。在元翊十九岁那年,元翊计划驱逐炙手可热的孙俨和徐汔,夺回政权。消息泄漏后,胡太后和孙,徐二人合作,把亲生的独子元翊毒死!”昭明道。
    素心吃惊,眼睛都大了,道:“这胡太后凶狠不说,竟然如此的愚不可及!儿子死了,她凭什么可以继续操纵政权?”
    “她宣布立元翊的族侄元钊当皇帝。这元钊才三个月大,胡太后的如意算盘是由自己继续当太后。可是这样就激起了民愤,尔朱荣率先发难,一面宣布要追查皇帝的死因,一面公告天下,不承认胡太后的政府,另行拥立元翊的族叔元子攸为皇帝,组织军队进攻洛阳。”昭明缓缓的说起当年的荒唐历史:“胡太后派出平叛的军队全部投降尔朱荣,于是洛阳陷落,她的两个“情人”抛下她逃走,她和婴儿皇帝被装进竹笼里,投到黄河里溺死。距她毒死亲生儿子,才两个月。”
    她觉得毛骨悚然:“皇权,可以令人兄弟相残,这我理解,皇室里的孩子都是分开养育的,兄弟之间只有勾心斗角,长大了自然没有什么手足情。可是,连母子之情都可以被泯灭……”她打个冷战,空洞地望着昭明喃喃道:“在权力的漩涡里,没有手足情,没有夫妻情,没有母子情,朋友之间的义气更是奢望……”
    昭明握住她的手,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震动。
    宫廷政变从来都是血腥的,惨无人道的,南家几代为官,经历了无数的腥风血浪,对很多细节了然于心。他早就认同了那套“一将功成万骨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规则。
    在官场,什么“忠,恕,仁,义”,那都是幌子,真正忠恕仁义的人根本不可能在官场生存,他很明了,他只是不懂这个来自民间的女子为何会这样的……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她的身体一片冰凉,看到她的心寸寸成灰……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在她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他忍不住抖抖她的手,轻轻问:“素心?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那些事儿离我们远着呢。”
    素心垂下眼帘,过了一阵子才说:“嗯,我……忽然觉得四顾茫然,觉得世间上……没有什么是可以信得过的。”
    昭明沉默了。
    两个人无言相对,素心情知自己刚才失态了,索性顺水推舟,迟疑着说:“吴浩田……我可以在你面前提起他?”
    昭明眼中亮光闪过,道:“只要你愿意,但如果令你不快,不说也无妨。”
    “他……年少时常和人街头斗殴,曾伤重难治,是父亲,师兄和我,费尽心力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父亲看他筋骨强壮,就荐了他到一间朋友开的武馆习武;后来他从军,从一个小卒一刀一枪的做到今天的参将之位。听他说经常替上头背黑锅,还总是受打压,受气……也许,他觉得太累了吧,才想到要走捷径的。”素心借机低声诉说。
    昭明想了想,柔声说:“人各有志,这不怪他。但是,迁怒于岳父和妻子,就肯定不对了。”
    “当年父亲和师兄们都劝我要忍,都说念在多年的交情上也不该和他计较,继续一起举案齐眉。”她眼底一片清冷,望着他说:“我试过的,我也知道他这人心地其实不坏,就是功利心太急了些。你不知道,我呆在他家的院子里,每天看着太阳升起,太阳下去。他所谋求的太多太难了,永无止境……”
    “你们男人,一旦跳进了名利这条江里,就定要拼了命往对岸游,无论什么挡住他,凡拉住他手脚的,便会成为他必须消灭的障碍……要不然,就会被冲走或者淹死,不是吗?哦,不光是男人,女人也一样的,就像胡太后。”素心道:“没有人想过么?欲海难填,那对岸,总是在往后移的……”
    天色开始暗了,昭明认真地说:“我知道你和她们不一样,别多想了。”已经人在水里了,还可以选择么?牵一发则动全身,全家人,甚至全族人的身家性命,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必须这样做。
    春节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昭明一家过着再平常不过的日子,显得风平浪静。除出一个人,那就是素心,人前谁也看不出端倪,人后她会心不在焉,神驰万里,心力交瘁。
    她的思绪,总是不收控制地飞回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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