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儿呆呆地注视着床顶，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她就这么大义凛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简简单单的“不救”两个字，看上去她说得那么轻松，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到底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这两个字的。
    她的选择是对的吧，尽管看到尘影那一瞬间眼中明明白白的悲伤，她还是认为，她的选择是对的。
    安心地死在他的怀里，总好过日后杀了他，然后悔恨终生。
    墨儿突然觉得有点累。
    这时，房门又一次被推开，她吃力地转过头，看着慢慢走进来的尘影，无力地笑了一下。
    尘影坐到床头，将她揽进怀里。
    他想起儿时在影之教，第一次拥她入怀的那一晚，他曾想，就算拿整个世界来换，他也不会放弃她。而现在，就算他要拿整个世界去换，也换不回她。
    她得救之后，他就不会再见她。
    所以，这是真正的告别。
    尘影无法自持地将潇墨抱紧。
    “然哥哥……”潇墨轻声叫道，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我在。”
    “你会……会好好活着的，对吗？”
    “会。”他眉头紧锁，嘴唇颤抖，仿佛多说一个字他就会彻底崩溃。
    “那就好，”潇墨淡淡地笑着，“殉情这种事太傻了，不值当。”
    尘影也笑，点点头。
    “我有点累，想睡会儿。”
    “不行，”尘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声音沙哑，“再等一会儿，可以陪我赏月。”
    “看不见了……”她任性地说，“那你给我讲个故事……讲完我就睡。”
    “好，讲故事。”尘影轻吻她的发际，把眼泪逼回去，“故事是这样的……”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小村庄里，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潇墨笑了：“嗯，然后呢？”
    “他们过着很平静的生活，直到……”尘影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直到有一天，村里突然来了许许多多的妖怪。”
    “男孩学过治妖术，为了保护女孩，就和妖怪打了起来。”
    潇墨点点头，笑得很欣慰。
    “可是，”尘影突然无法继续，一阵突如其来的绝望几乎要让他失声痛哭。他拼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他不想让墨儿知道他在隐忍哭泣，可墨儿还是听到了。
    潇墨拉住他的手，紧紧地。她从未像这一刻一样意识到，她真的是要离开他了。没有人能帮，没有人能救。
    她真的要离开他了。一个人走上黄泉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不知道没有他她该怎么办。如果遇到了妖怪，她可不会治妖术……
    “可是，”尘影勉强找回声音，“可是妖怪太多了……他打不过……真的打不过……”他将嘴唇埋入墨儿的发间，近乎贪婪地闻着她的味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他……他真的撑不住了……
    潇墨仍旧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她说：“打不过就逃吧……带着女孩一起逃……”
    “来不及了，”尘影闭上眼，摇摇头，似是回忆到最不堪回首的往事，“妖怪就要把男孩打死……”
    “就在这个时候，女孩为男孩挡住了妖怪最致命的一击。男孩眼睁睁地看着女孩的身体像落叶一样无声无息地飘落到地上。而妖怪们不知道为何，全都跑了。”
    房里很安静，潇墨无声无息地靠在尘影的怀里，胸前一起一伏，双眼微闭。
    “男孩抱着女孩的尸体，失声痛哭。”
    潇墨的眼睛彻底闭上，沉沉睡去，而嘴角依旧停留着她若有若无、美若天仙的微笑。
    尘影失声痛哭。
    “男孩的眼泪落在女孩的脸颊上，”尘影的眼泪终于无可抑制地落下，落在潇墨的脸颊上。
    他讲着故事，像是讲给自己听。
    “女孩竟突然睁开了眼睛，居然活了过来。”
    潇墨却还是闭着眼。眼睑下隐隐约约看得见泪水。
    “从此，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他讲着故事，像是讲给自己听。连结局，都只有他自己听到。
    “墨儿，你听到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他的世界，从此寸草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