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长安。
    一女子，身着白色，头上戴着斗笠，坐在城中最大的酒楼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黑色的纱垂落，遮住了她的面容。
    她优雅地一手轻撩薄纱，另一手执茶杯送入，浅浅地抿一口，又放回桌上。
    只是端坐着，她也显得气质极盛。面纱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冷漠，叫人不敢靠近。
    酒楼中的其他人皆在讨论近两天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大事——冥教教主悉镜下令，命冥教所有十个分坛在最短时间内将警戒级别提到最高。若遇可疑人等，一律先抓后审。
    她没有道明缘由，可人们纷纷猜测，这与冥教十三死士的失踪有关。
    女子悠闲地用手指勾划着茶杯的形状，耳中飘来邻桌男子们的议论声。
    一男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有传言说，几天前悉镜带十三死士秘密出行。可最后，只有她一个人回来。”
    “哦？竟有此事！那些死士被派出去做什么事了？”
    “果真如此的话，悉镜为何要加强警戒？”
    “难道……”
    前一个的男子会意，点头道：“依我看，十三死士是被阎王收了！”
    “莫非是仇家寻仇？”
    “我觉得也是。冥教树敌太多，这两年虽低调，可还是不足以息事宁人。”
    “若十三死士真是让人给杀了，那这人还真不简单。可是，又为何留悉镜这一个活口？”
    “我也纳闷儿。看起来，悉镜绝非此人对手。”
    ……
    女子莞尔一笑，放下茶杯，侧目看着酒楼对过的建筑物：六日赌坊。
    今日，便好好地赌它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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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冥教。
    悉镜疲倦地斜靠在躺椅上，以手抚额。
    心尘……不，潇墨说她死了一百四十三个亲人，还说要十倍讨回。
    自那日之后，自己就没睡过好觉。
    其实那天，本也不想杀那么多人，可最后……看着那些人维护潇墨的眼神，便鬼使神差地动了杀心。
    是嫉妒吧。嫉妒她到哪里都能受人追捧。
    她一生下来，便红云祥兆。长着一张狐狸精的脸，还真的迷住了不少痴人。
    罢了……不去想了。既然做都做了，就要承担后果。
    潇墨一定会复仇，而她的目标一定是冥教散布在各地的十个分坛。
    悉镜心中暗自过了一遍各坛的大致情况。
    小五坛，长州、贡汉、时岳、极翡、空山。
    每坛百人左右。
    大三坛，左门、聆云、右天。
    每坛两百人。
    主二坛，长安、富锦。
    富锦四百人，长安五百人。
    那天潇墨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十三死士，的确厉害。但那只是十三个人。她再有本事，难道真能以一敌百？
    更别说长安那儿有五百人之多。她拿不下来。
    再者，众多分坛里，只有主二坛有冥教的部分根基。
    要是小五坛真被她灭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况且，小五坛若被毁，一定会激起冥教众怒；潇墨草菅人命，江湖上必人人得尔诛之。到时候，人神共愤，必让她得不偿失！
    悉镜恨恨地想着，你要斗，我奉陪到底！
    转头，见流碎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头耷拉着，漂亮的脸上毫无血色。
    悉镜走过去，从他身后环住他，叹息道：“你们兄妹俩都不是省油的灯。”
    流碎抬眼看着她，眼中有太多的情绪。
    悉镜旋过轮椅，推着他出门：“我们去散步吧。好几日没陪你晒太阳了，生我气了吧。”
    流碎轻轻地摇头。
    悉镜淡笑：“知道你不会怪我。你连十三死士的事都不曾恼过。可我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流碎没有回话。
    走了片刻，两人停在了园子里的空地上。
    悉镜走到流碎面前，慢慢蹲下。她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忧伤。
    “流影，你说我该怎么办？墨影和月宁怎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流碎只是看着她。眼中流露出只对她才有的柔情。
    “多希望能再听你说话，你一定知道我现在该怎么做。你放心，冥教我一定会撑下去。和墨影的仇，就算冤冤相报永不了，我也会继续下去。错就错吧，我不怕。大不了，以后和你一起下地狱。”
    ————————————
    心尘隔着面纱，冷眼望着上方巨大的紫檀木门匾，上有镶金的四个大字：六日赌坊。
    这是方圆百里最大的赌坊，财大气粗，光门面就铺开了百米之宽，还设有东、中、西三个大门，气势恢弘壮大。
    心尘双手背在身后，悠哉游哉地走到门匾下。
    她看着匾上的字，一丝不屑的冷笑浮到嘴边：悉镜，你只道你了解我，却忘记了，我也同样了解你么？
    六日，日六。再加上一个宝盖状的屋顶，那不就是个“冥”字？
    踏进赌坊，一股夹杂着汗臭味的热气迎面拂来。心尘不禁嫌恶地皱了皱眉。
    大堂内叫喊声欢呼声连绵起伏、不绝于耳，无数张桌子旁挤着无数个摩拳擦掌的赌徒，个个拼了命把手往前伸，不知是要拿钱还是砸钱。
    最远端，是一排的包间，专供那些有钱人消遣。每间房的门口都站着几个守卫。
    然而，心尘眼光往两旁一瞥，就发现站在最东、最西这两间包间外的守卫，不同于其他，眼光更警觉、武功也要更高。
    这两扇门的后面，恐怕就是通向冥教长安坛的路了。
    不过，到底是哪扇呢？
    心尘摘下斗篷，露出她那江湖皆知、美冠天下的面庞，一双媚眼若有所思地扫视过整个大堂。
    原本人声鼎沸的大堂竟渐渐安静下来。
    惊异的目光一道道落在心尘的身上，落在这个早已“死去”的人身上。
    除了心尘，没有人注意到，东门门口的一个守卫悄悄地没入门后，没了踪影。
    原来是东门。
    心尘了然，往前走了几步，手横置胸前，化出影剑，淡淡道：“都出去。”
    聪明的人大多将此刻的情景与冥教十三死士的失踪联系到了一起，知道要明哲保身，于是赶紧溜之大吉。其他人纵然想一睹绝色风采，却多少感觉到了不祥的气息，也纷纷撤退。
    一时间，大堂从鱼龙混杂变成了清水一片。
    随即，心尘身后的三扇大门“砰、砰、砰”依次被关上，屋内顿时阴暗不少。
    她依稀听得到“戚戚簇簇”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不一会儿，大堂里就多出一百来个灰衣人，个个全副武装。
    心尘带着七分优雅三分随意，凌波微步般穿梭期间，刀未出鞘，敌手已倒下一半。
    见此，冥教教徒们立马训练有素地从两边的东、西门后撤，一招很明显的诱敌深入。
    心尘丝毫不怵，你要瓮中捉鳖，我便来个鱼死网破！
    快步从东门追上前去，跑过一条羊肠小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大片空地，像是什么宅院的后花园。
    一锦袍男子立于数百人之前，拱手道：“潇大尊主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临危不惧，镇定自若，应该就是冥教长安分坛坛主常盛。
    话音未落，长安坛的五百教徒已经将心尘团团围在中间，水泄不通。
    “常坛主必是知道我的来意了，”心尘眉眼一挑，“那……我就不再废话了。”
    常盛脸色不佳，刚抬手要示意众人上前时，只见！
    心尘腾空而起，优雅地转身，顾盼浅笑。
    右手舞着玉箫，箫身所到之处，皆覆上耀眼光芒。
    底下的人全都看痴了，若不是知道她是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他们必定会认为眼前人是仙女下凡。
    光芒围绕心尘。片刻后，只见她身后竟出现一只光芒万丈的凤凰！
    凤凰展翅、仰首、长鸣。
    定睛一看，原不是凤凰鸣叫，是心尘吹箫。
    没有曲调，只是断音。
    吹者自乐，听者却如五脏俱焚，哀嚎连天。
    凤凰之翼完全舒展开，此时的心尘，身后双翅夺目，宛如与凤合为一体，惊为天人。
    光芒涨破，刹那间化为无数银针向下洒去，浩浩荡荡，以排山倒海之势，盖过一切！
    五百人，瞬间毙命，伏尸遍野。
    心尘轻轻落地，带着笑意看着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人——常盛。
    倒不是没杀成他，只是没玩儿够罢了。
    常盛也是经过风雨的人，而此刻却双膝颤抖，双目圆睁，伸出手指着前方，哆哆嗦嗦说不出一个字。
    心尘勾勾嘴角，柔声道：“常坛主有福了，让心尘亲自送您一程。”
    手中的箫不知何时成了影剑。
    出鞘、锋过、收剑。
    常盛轰然倒地。
    第一日，长安不再。
    ……
    第二日，长州噩耗。
    第三日，贡汉沦陷。
    第四日，时岳灭亡。
    第五日，极翡尽毁。
    第六日，空山遭难。
    至此，“小五坛”无一幸免。
    江湖哗然。
    有人说是潇墨所作，有人说是一个名叫心尘的女子所为。
    冥教上慌下乱。而悉镜借此提升士气，并派总部兵马支援。冥教其余分坛誓将死守到底。
    然而，第七日，右天覆灭。
    第八日，聆云被屠。
    第九日，左门倾塌。
    江湖人心惶惶。传言心尘就是潇墨，又掀起舆论的轩然大波。
    冥教上下陷入极度恐慌。
    天山、影之教未表态。
    第十日，冥教最后的分坛富锦被攻破。
    冥教人皆绝望如死水。悉镜面色惨白，恳请江湖正义之士得心尘而诛之。
    天、影仍未表态。
    第十一日，海砂教半数毙命。
    消息说，心尘单枪匹马直闯海砂教，言其只欲杀教主沙弥，可教徒亡命护主，心尘遂戏称：挡我者死。杀之。
    自此，江湖上再无人敢提“心尘”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