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啊。”
    少年茫然地抬起头，莫名其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笑了。
    她忽然下意识地伸手按住自己的脑袋。
    这是什么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脑子里钻出来了似的…记忆中大段大段的空白，似乎在挣扎，在嘶吼——
    “进来吧。”他扶着身边的一摞书，吃力地站起来，然后从旁边拖过一把椅子来，轻轻拍了拍椅背，“走了很远的路吧。”
    她迷迷糊糊地走进去，稀里糊涂地就在那椅子上坐下了。
    少年则在她面前的一摞书上坐了下来，黯淡的灰尘里，他的容颜苍白而模糊，黑色的柔发还差一点就够得到肩膀，长长的胳膊和腿像木偶一样呆板，整个人的存在感是如此的微弱，即使就像现在这样坐在面前，也让人感觉这个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认识我的吧。”少年轻轻地说，语气很温柔，但似乎没有多少感情，“还是说，连最初的记忆都没有了呢。”
    她的唇动了动，似乎想叫出一个称呼，可是迟疑了半天，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少年叹了口气：“觉得很别扭吧，有一个比自己还小的父亲。”
    她什么也没说，但是眼神已经承认了这一点。
    “对我们而言，形态根本没有意义。”他笑笑，笑得很淡，“如果实在不能适应的话——”
    他没有往下说，只是，伸出了一只细弱的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
    许久，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愕然地睁开眼，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人，简直不明白刚才是出于什么原因本能地把眼睛闭上的。
    明明有某种恐怖的预感呢…咦！
    眼前的人依旧是刚才的形貌，可是为什么，显得如此高大…这是怎么了！身下的椅子变高了，变得自己的脚根本就够不到地了！书架也变大了，书本也变多了…这到底是……
    “我也觉得，这样相处起来更舒服一些呢。”他笑了，玩下腰，把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她愕然地看到自己胖乎乎的、短短的小胳膊搂上了他的脖子，然后自己的小短腿被他的手臂很自然地抱起来……
    “啊——！”
    声音都变了！变得娇痴而尖细，像个才几岁的小孩子那样……许多场景在脑海中噩梦般闪回，恍惚记得有很长时间自己都是保持着这样一种形态生活的，而那时，身边还有一个……
    “小可是么，”他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我有点记不清了。”
    惊恐地大喊着，结果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想要哭，可是亮晶晶的鼻涕却先于眼泪掉了下来…怎么办？！不想变成这个样子，不想……
    他叹了口气。
    “那么，还是变回去吧。”
    她睁大了眼睛。
    所有的事情都超过了自己所能理解的范围…为什么身体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变回了原状，他又是什么时候把自己放回到地上的，最后，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
    “我说过了，”他笑笑，“形态对我们而言，没有意义。”
    她一直盯着他看，以至于自己都有些痴了。
    这就是…深藏在黑暗深处的，和罪恶并生的美么……
    幽紫色的长发和夜色一样的眼眸，有着成人身形的男子，轻轻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到底还是用了你妈妈的身体呢。”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什么意思…他在说什么……
    “还能记得你外婆的事吗？”似乎是为了减轻她的精神压力，他把目光转向了窗外，“一直带着你的姜婆婆。”
    “不记得了……”梦呓一般的句子，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好像根本不是她想说的一样。
    “不记得了也正常。”他笑笑，“毕竟是禁术。走吧，想不想吃点东西？人类的身体经不起这么折腾。”
    她却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了？”他转身。
    “…你真的，是我的父亲吗？”
    他笑了：“是的。”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沉睡了很久…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意外地睁开了眼睛，”她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袖子，质问似的看着他，“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很黑，很可怕…跌跌撞撞地走出去，回到地上的时候，发现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他只是静静地听。
    “我的身上只揣着这张纸片，”她低下头，从自己的衣服里拿出那张通行证，“还有这后面写的字。”
    他接过来，看了一眼，淡淡地笑了：“是你外婆的口吻。”
    “如果你真的是我的父亲，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片刻的沉默。
    “我刚才已经告诉过你了，你叫小可。”
    “不是问名字，”她咬着嘴唇，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泪光，“你真的把我当成女儿吗…为什么我的感觉是，你看到了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我只不过是一件…啊！”
    心脏的跳动，还有，让人安心的体温。
    只要是活着的生物，都会有的东西…为什么会让自己这么想哭…或许是因为，好久，好久都没有人这样拥抱过自己了……
    “抱歉。”他拍拍她的脑袋，“对你有点冷淡，可这不代表我不在意你。”
    她在他怀里哭得一塌糊涂。
    “以后你想听的时候，我再告诉你。总之你现在的身体，是你母亲生前的时候用过的…为了避嫌，我想尽量不要和你太接近，能理解么。”
    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他放心了似的，松开了手：“总之，先安心地住在这里。我会找人照顾你的。”
    她愣住。
    仿佛是听到了主人的召唤，门很适时地开了。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