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
    “怎么了，睡不着么。”
    “外面。”
    “嗯，很多人。”
    “好像是过节一类的东西。”风儿似乎想爬起来看看。
    “与火有关吧。”莫名睡意还是很浓，眼睛也不睁，搂着风儿的手也不放开。
    “唔…你松一下手。”风儿轻轻挣扎着，“我去窗户那边看看。”
    这一次莫名的手很配合地松开了。
    风儿解开绳结，掀开了厚厚的，几层纱叠织在一起的窗帘，探出了头去。
    这里的建筑，都是以窗帘作为窗户本身的，把帘子从下面固定的绳结上解下来以后，才会变成普通的窗帘。今晚，似乎没有一点风。白日里的热气还没有消散，整个大地蒸腾出沙一般的热度，风儿只觉得自己脸有一点被灼伤的感觉。
    他的目光很快就被下面以及不远处的火光吸引了。
    很多火把，火把自然是由人举着的，所以就是很多人。楼下稀稀落落地有一些，而那边的大道上就有很多，再往前看去，还有更多星星点点的火，在往城中心方向靠拢。
    风儿回过头，看着床上的人。
    莫名似乎已经睡熟了，安安静静地，呼吸很平缓。
    到底要不要叫他呢，风儿想着，自己退回到床边坐着。
    “看到什么了。”莫名忽然睁开了眼睛，虽然还是迷迷糊糊的。
    “啊，你醒了。很多人拿着火把，在往城中心走。”风儿说着，忽然想起了莫名刚才的话，“啊，对了，你怎么知道与火有关的？”
    莫名笑笑，似乎清醒了一点了：“我闻到，松脂的味道。”
    风儿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我想下去看看。”
    莫名苦笑了：“好，那穿衣服吧。”说着，便痛苦地从床上挣扎了起来。
    风儿看看他，似乎有了一点不忍：“嗯，我自己去也行。”
    莫名先是一怔，然后笑了：“是啊…我差点忘了，风儿已经不像从前了呢。”
    “你好好睡吧，我很快回来。”
    “好，小心点。”
    风儿穿好衣服，那件白色的长长的袍子，自己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的脚步很轻，虽然比起莫名还差很多。
    “风儿已经不像从前了呢。”不知为什么，想起莫名的这一句话，总觉得有些淡淡的失落。
    自从几个月前，自己的封印被重新打开了以后，有些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风儿发现，自己对身体的控制能力，莫名奇妙地加强了。现在，只要自己想，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可以变化出原来只有在夜晚能够出现的形态，同样地，如果自己喜欢，也可以一直保持着人类少年的样貌。
    当然风儿选择了后者。
    因为自己夜晚的形态，实在不适合在光天化日之下到处乱跑，否则很容易就被敌人盯上。
    再有就是，风儿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不太适合于夜晚的睡眠了。而倒霉的是，白天也睡不着。
    一开始，风儿还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可是渐渐地，问题出现了。
    莫名晚上是要睡觉的。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事能让人觉得夜晚很漫长，那就是，一个人大睁着眼睛睡不着，又不敢胡乱翻身，怕惊醒自己身边熟睡的人。
    所以风儿一度对莫名说，我们分床睡吧。
    结果只实行了三天就实行不下去了，因为即使莫名不说，风儿也看得出来：他不抱着人，是无法入睡的，即使睡着了，也会很快惊醒。
    于是风儿只好回到莫名床上去。
    睡不着，睡不着…为什么会睡不着呢…受了伤吗？不会的，身体似乎比原来强壮了很多。那，白天会困吗？也不会，而且说不出为什么，总是难以抑制地兴奋。那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不，也不是，自从睡眠变少了，性情就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了…
    风儿已经来到了楼下。
    依然有人从建筑后面走出来，但更多的人，都拿着火把拥到了前面去。
    风儿也顺着人流向前走去。
    天空，被火光照得微微发红，铺着沙子的大路上，人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交错着，跃动着，像在跳某种古老的舞蹈。风儿四下里看了看，本以为会看到人们兴奋的，欢快的表情，可映入眼帘的，是长袍下面一双双苍白的手，和肃穆的、毫无表情的面孔。
    这时，身边的一个小孩子，忽然问了自己的父亲一句什么话，结果被父亲狠狠地责备了。
    风儿忽然后悔没有把莫名叫醒了带出来，因为自己现在，几乎是一句话也听不懂。
    人流在继续往前走。四面八方的人流汇集在一起，最后都拥上了大道，然后一起缓缓地，庄严地，向城中心进发。
    到底是要做什么呢…风儿的心莫名奇妙地兴奋起来。意识到了这一点以后，他立刻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唇，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该死，我就像…吃了什么兴奋的药一样。
    终于到了。
    目的地，城中心。
    风儿抬起头，看到了一道被火光映红了的巨大喷泉。
    这是城中心的标志性景观，也是这个城镇的骄傲。据说，这是神的恩赐，因为在沙漠中出现水源，已经是不容易的事了，更何况，是从地下涌出来的，天然喷泉。
    泉水的后面，是一座巨大的太阳神雕像，用白石雕成，手持弓箭，一只脚向前迈出，踏在了作为雕像基座的日神车上。
    这里，其实是一个很宽阔的广场。
    现在，广场上聚集了很多人。
    但大家目光的焦点，不在喷泉，也不在太阳神雕像上，而在于广场的空地上一座不知何时被架起的木制祭坛。
    风儿向前挤了挤，想看得更清楚些。
    很简陋的祭坛。长不过一丈，宽不过十米，离地也仅有两三米高而已，相当于一座二层小楼，而且，粗糙的木制结构还完全暴露在外面，没涂过丹漆，也没有蒙上任何装饰用的布料。现在，这木头坛子上面，只有一个大大的柴堆，没有点火，祭坛的四个角，被插上了四个熊熊燃烧的火把，似乎只是为了照个亮。
    风儿猜想，主持祭典的人应该快要出来了。
    结果似乎是猜错了。
    今晚的集会，似乎不是一个官方的、正式的活动，而是人们自发前来的。
    风儿会这么想，是因为他看到，有些人挤到祭坛的旁边拜了拜，摸了摸那粗糙的木头，或是在火把下面站了一会，就默默地转过身，离开了。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一会，就离开了。风儿在一边观察了很久，发现大家似乎都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为了来看一眼。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人越来越少了。
    风儿也开始往回走了。
    身边有几个通行的人，看样子是和他一起往大路上去的。由于裹着头巾，连是男是女也看不真切，更不要说年龄样貌了。不过，风儿听见一个很甜美的女孩声音，叹息似的说了什么，继而一个厚重的男子的声音，很沉重地回答了。
    风儿能听懂其中的几个词。
    “火”“后天”和“可怜”。
    真是一点用也没有…风儿暴躁地想，要是莫名在就好了。
    他回到了自己住的那个地方。
    本以为，这个家里也会有人回来的痕迹，可是，似乎出门的人，只有自己一个。
    风儿有点意外。
    整个建筑都在沉睡着，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点人声。不过这寂静，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寂寞意味在，不是安详的、单纯的睡眠能够营造出的那种气氛。
    带着疑惑，风儿拉开了门。
    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回来了。”
    “啊…你没睡吗？”
    “睡了，”莫名苦笑，“可是被声音弄醒了。”
    “我开门的声音吧。”风儿有点惭愧。
    “不是。”莫名站了起来。
    风儿这才发现，他把衣服穿上了。
    “是哭声，”莫名的表情有点认真，“这建筑里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