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吗。”
    好轻柔的声音啊…
    “风儿乖，醒了就喝口水。”
    迷迷糊糊地摇摇头。
    “你在发烧呢，不喝不行。乖，张嘴。”
    他乖乖地把嘴张开，一勺清凉的液体灌了进来。
    可是，是苦的。
    这一下，神志清明了许多。睁开眼，就看到床前半卧着的清秀男子，手里捧着一碗药。
    “先生…”风儿轻轻唤了一声。
    莫名又送过去一勺：“张嘴。”
    风儿听话地把药咽下了，有好一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他看到床边被换下来的，带血的床单。
    “啊！”风儿忽然捂住脸惊叫起来。
    莫名温柔地伸出手，想抱抱他以示安慰，可是却被风儿惊慌地躲过了。
    “风儿？”
    风儿在惊恐地往后缩：“不要…不要碰我…”
    莫名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变成了一声怜惜的叹：“风儿，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没有回答。而后莫名呆住了。
    风儿在哭。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委屈地，恐惧地哭。
    昨夜那倔强的、全身散发出魅惑和毁灭气息的少年，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温顺的、胆小的，但是可爱得多的小家伙。
    “风儿不哭，”莫名安慰着，“我不碰你了，好不好？”
    风儿想了一会，讷讷地应了一声：“嗯。”
    莫名从床边站起来，披上大衣：“起来吧，我们吃点东西。”
    真像是一场稀里糊涂的梦。梦里，不知拥抱的自己的那个人是谁，也不知也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是想起来，会害怕。
    说是早餐，其实已经到了中午。风儿只喝了点粥，然后照例去洗碗。身下的伤口火燎一般地疼痛，他只能咬着牙，忍住。
    莫名从身后靠过来：“我来吧，你歇一会。”
    风儿吓了一跳：“不，不用。”
    然而莫名已经接了过来。风儿走也不是，留也不好，只得在一旁呆呆地看着。
    披着灰色大衣的年轻人，低着头，细心地洗着碗，动作熟练而轻柔，好像有着一双比常人还要清澈的眸子。
    “先生…”
    “怎么了。”
    “昨晚…”风儿咬着嘴唇。
    莫名的动作停下来，忽然侧过头：“风儿，回答一个问题，好么？”
    风儿点点头：“嗯。”
    “想要找哪一本书呢，可以告诉我么。”
    风儿怔住，脸红起来：“我…”
    莫名笑笑：“不要紧。我知道，我的风儿是识字的，至少，认识某些字。”
    风儿的呼吸乱起来。
    “别怕，”莫名轻声安慰，“是魔族，又如何呢。”
    风儿整个人呆在了那里。
    莫名又说：“昨晚那个书室，藏的是魔界文字写成的书，你即便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记得本族的文字，还是应该的。”
    风儿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先生…那里面写的，都是真的么？我是指，嗯，某些咒法。”
    莫名摇摇头。
    风儿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莫名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不清楚。”
    “啊…”
    “是啊，”莫名笑了笑，“因为，我不认识魔界的文字。”
    风儿似乎松了口气。
    莫名洗干净手，将碗盘放回原处：“风儿，想说什么。”
    风儿立刻摇头：“没，没有。我去取报纸。”说罢飞也似地冲出了厨房。
    他哭了。
    他没有办法不哭。
    这个晦暗的无意义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多余的。
    我不想，我不要！我要回去，我要回家去…
    可是，家…
    他记得一件事，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大街上醒来之后，唯一记得的一件事。
    恨。
    或许，他真的是被族人抛弃了的成员。
    我是魔族…对，我应该是魔族啊。要怎样，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怎样才能恢复力量…一道电光闪过，他猛然想起书中那可怕的近乎于荒诞的方法…
    “不——”他大声哭喊了出来。因为他已经想起，这就是他出卖自己的身体的原因。
    只有这样，才能恢复原有的力量。
    好可怕…
    我是谁？为什么，有两个我？
    风儿蹲在大门口，抱着自己的膝，哭了。
    无意义的白昼很快过去，他抬起头，看见夕阳惨淡的、不带些许红色的光。这个世界的色彩极度匮乏，仅有的是夜的黑，天的白，还有，莫名大衣的灰。
    莫名并没有叫他，可是，他应该进屋了。
    风儿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挪进伫立在夕光里的，晦暗的图书馆。
    莫名给他留了晚饭，在桌子上，而莫名自己显然已经吃过了。
    他默默地坐下来，低头扒着饭。
    没有味道。像蜡一样，没有味道。
    空荡荡的前厅里，只有几排笨重的书架，一个旧茶几，和几个颜色暗旧的沙发。他现在坐的小桌子边，除了自己身下的凳子，还有另一个寂寞的高脚椅。
    而现在，高脚椅上没有人。
    风儿忽然觉得有些寂寞了，想唤一声“先生”，终又忍住了。
    他，要如何面对自己白天的主人，兼夜里的伴侣…
    尤其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伴侣，永远带着温柔的微笑，又好像，从来都没有心。
    从来都没有心…
    风儿狠狠把一口饭咽了下去。
    吃完了饭，自己刷了碗，然后，回房间去。
    莫名，一直都没有出现。
    风儿渐渐地有些委屈，有些气恼了，却又说不出为什么。拉上窗帘，坐到床边发呆，看着昏黄的灯罩外一只扑楞着的幼小飞蛾。
    细弱的身躯，暗淡的翅膀，向着光，绝望而热切地冲撞着，一次，又一次。
    而灯，始终不明不暗地照着。
    光本身，就是残酷的，因为它根本不在乎，多了，或少了一只飞蛾。
    他痴痴地看了一会，忽然猛地把灯拉灭了。
    这个狭小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呆呆地，掉了眼泪。
    莫名…莫名你在哪？你出来！
    风儿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忽然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地下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黑暗里，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来：“怎么了。”
    风儿的眼泪夺眶而出。
    一双温柔的手，从暗夜里伸出来，将他揽进了一片温暖里。
    莫名…莫名…
    他不敢唤出来，他怕自己不能原谅自己。
    但是莫名可以。
    “风儿，风儿。”莫名只是叫他的名字，轻轻的，一遍一遍地叫他的名字。结果他的眼泪愈发止不住了。
    他早已忘了自己的名字。风儿，是他在风雨之夜，为自己胡乱起的名字。
    而现在，它有了意义。
    莫名开始轻柔地吻他。这次，他没有躲。
    可是，某些变化已经开始了。
    “啊…啊——”
    风儿的全身开始痛苦地抽搐。他像忽然之间害了热病，不停地抖，抖…仿佛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骼，都在生长，或是退化…
    少年的身体，散发出奇异的香味，还有，黑夜般的诡异力量。
    莫名始终没有松开手。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怀中人一声娇笑：“你抱够了没有？”
    迷人的声音，只可惜，没有一丝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