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七百年前，我只是一条小白蛇，还未完全修成人形。有一个人曾救过我，可是我却始终想不起他的样子来，只是心底有深深的失落逼得我喘不过气来。
    七百年后，我修得人形，倾国倾城。我找到曾和娘亲一起修行的观音大士帮忙，我想去寻那人！观音大士说：“你要去寻一颗善良的心，我给你三年尘缘，其它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一
    我坐在西湖边的茶楼上，有点百无聊奈，店小二进来了十几次，茶叶茶壶茶杯分开送，我苦笑不已。回想母亲过世这些年，一个人也过得惬意，只是母亲莫名其妙的去世和那段不知所往的记忆不时困扰着我。
    我正胡思乱想着就发现了水面下的异动，不动声色的运功，收上来的竟是一条受伤的小青蛇。我赶紧回住处，帮她运功疗伤！从母亲过世后，我没有亲人，虽不老，却不免寂寞，而这小青蛇让我有浓浓的亲切感！
    小青蛇感恩戴德，认我作了姐姐。我唤她青儿，或者小青。青儿对我失去的记忆充满好奇，她每日里隐身躲在断桥上观察过往的人。她说，善良的心应该红如鸡冠硕大如斗！我由着她去。可是许仙出现了！
    那一日，青儿在施雨，我迤迤然立桥端。许仙和一个和尚撑同一把伞行来。青儿在我耳边兴奋的喊，“善良的心”时，我发现他们眼中同时闪现的惊艳，我知道，我的美丽可以惊动任何人。
    我浅浅而笑，许仙抢过和尚手里的伞，递给我：小姐为何独立雨中？快回家去吧！
    隐身的青儿附在我耳边说，就是他啦！一颗善良的心！
    和尚没有说话，拉着许仙离开……
    许仙是药店的伙计，找他很容易。从他那里知道和尚叫法海，二人是从小的玩伴儿。
    青儿天天在我耳边说，就是那个许仙吧！我不知道，只是心中的不安和痛苦越来越深！
    无意再遇到法海，在西湖的凉亭里，还是下雨。法海从桥上行来，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我看到他眼中沉重的悲悯。他说，回去吧！
    我惊：回何处去？
    自来处来，自然回去处去？
    我从何处而来？
    洪蒙太荒
    我要找一个人
    法海叹一口气，何必执著？
    然后他行了出去，雨奇妙的停了，我听见他说：许仙是个不错的男人！
    也许是我错了，许仙真的是个不错的男人……
    （二）
    三个月后，我嫁与凡人许仙为妻。许仙有个姐姐，很信佛缘，不知为何竟看穿了我的身份。她告诉我：别伤了人，也别伤了己！
    青儿为我披上凤冠霞帔，姐姐，你真幸福！
    婚后，许仙自己开一间小药铺，日子简单而宁静。可是我却始终忘不了法海眼中的悲悯。我为什么嫁给许仙？因为他是个不错的男人吗？我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好笑，世上好男人何其多，为什么要选他？
    法海每隔半月会从金山寺下来一次。买一些简单的用品，顺便来看许仙，聊些南北东西。我会在那天准备一桌精致的斋饭。有一天我问他，你不过二十，怎会出家？
    他还来不及回答，许仙却抢道：他十五岁时总是梦到一个女孩对他说，修得罗汉，造不死之躯！所以就出家了，不过他倒挺有佛缘，不过三载就修得了别人几十年才会有的境界……
    我的心事终于被小青看穿，姐姐，为什么？
    我无语，青儿却吼：你可对得起许相公？
    我讶然，旋即明白：当初你为何不言明，造成现在这种状况？
    什么？青儿脸红，很快恢复，他爱的是你！
    你没试过，怎知他不爱你？我逼问。
    你们在干什么？
    相公？许相公？＿我和青儿同时呆住。
    你听见了多少？青儿急问。
    全部！许仙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看穿，为什么？
    我和姐姐闹着玩，没事！青儿急忙把他往外推。
    你不在乎！你一点都不在乎，对不对？许仙猛的搂住青儿的腰，吻上她…我转过头，然后听到“啪”的一声：你干什么？拿我当什么了？青儿泪眼朦胧的望着许仙，又望望我，哭着跑出去。
    青儿！我追出去，青儿于我而言是亲人！
    等我劝好青儿回房，许仙已经喝了两坛竹叶青，我无奈，把他扶上床，然后关上房门出去．
    三
    许仙待你可好？法海捧着化缘钵站在我面前。
    很好！我面不改色。
    你撒谎，他眼神锐利。
    我为什么向你撒谎？我语气冰凉。
    好吧！我去找他！他叹息，离去。
    弟妹，救救汉文，我一进门就被姐姐抓住衣袖。
    姐姐，怎么了？
    法海…法海带走了汉文…
    为什么？
    法海来找汉文，发现……他…在…在青儿……
    姐姐别急，我去带相公回来！我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法海，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我来了，放他出来吧！我立在金山寺的大门外。
    法海推着许仙出来，许仙脸上有愧怍，眼中却是报复的快意。法海站在他身后，一脸冰冷。
    放了他吧！我暗自叹口气。
    他背叛你！法海不带任何表情，言语直接，我心中隐隐痛了痛：放了他吧！
    你－－！法海一怒，把许仙推出来，滚！
    我扶起许仙：相公，我回家吧！
    然后我携许仙的手离开。我说，出家人莫犯怒戒嗔戒！我感觉到法海的身子颤了颤。
    ＂娘子，我……＂许仙从金山寺回来后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在等他开口。而他一开口，我已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对他淡淡一笑，没什么的，我们是夫妻啊！
    你不介意吗？他盯着我问，我摇摇头。你真的不介意？我再次摇头。
    许仙却怒了！他拂去桌上的茶壶茶杯，一把抓住我的肩，定定看进我眼里，你不介意？你不介意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你爱我吗？真的爱我吗？他颓然放开我，坐到地上，爱吗？
    我蹲下身，握住他的手放到纯边，你是我的相公，我有什么理由不爱你？
    许仙抬眼看我，眼光满是怀疑和渴盼，我点头，却想起佛陀曾说：我爱人人，人人爱我！
    许仙一下抱住我，痛哭失声……
    （四）
    我有了身孕，姐姐日日精心照料，也更虔诚的拜佛。许仙常常深夜出去，天快亮时才回房。我会在他关门离去后翻过身，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孩子在一个深夜降生，许仙从外面冲进来时，姐姐已经把孩子洗好放在我身边。孩子不是异形，我很欣慰。
    许仙摸着孩子的脸蛋，姐姐说，和汉文小时候一模一样呢！我笑笑，问：相公，起什么名好？
    许仙看着我，说：希望他一生能幸福快乐，就叫乐安吧！我点头！姐姐叹口气，其实许家的先祖们一直希望能有一个人读书进仕光耀门楣的……
    我想了想，那就叫仕林吧，表字乐安。
    乐安百日时，法海又来了。他送一块护身符作为礼物。青儿站在我身边，神色不安。我拍拍她手，示意她安心。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这里的任何人！
    乐安六个月时，终于还是出了事。
    那日，我在房中逗着孩子玩儿时，青儿风风火火的闯进来，面无血色：姐姐，救救许相公！
    我把孩子放到床上：怎么了？
    法海！法海又把许相公带走了，说要度化他……
    我一惊，告诉青儿：去叫姑太太来照顾乐安，就说我出去有点事！
    姐姐，我……
    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我叹口气，法海！你又何必如此多事呢？我现在只要平静的过完三年就好啊！你这样我要怎么办呢？我赶往金山寺，心里有些怨意．
    放了他！我吸了口气，身体没有完全恢复。
    这次，不行！法海很坚决。
    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我稳稳神，有些支撑不住。
    本来你们缘有三年，他不珍惜，我只好代你去掉剩下的日子！法海冷静的话语打在我心上，原来他早已知道了！原来他都知道！
    闲话少说，放人！不知何时青儿已站到我身旁。
    不可能！法海坚持。
    放不放？青儿已目露凶光，蛇尾隐隐摆动。
    除非天意，否则不可能！法海转身，不再理会青儿。然而他一句话让我险些晕倒，他说：回去吧，小东西！那一瞬间我忽然心生恨意。你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做？在我的生命里肆意来去，无法承担什么，却想要改变？凭什么？
    所以青儿提议水漫金山时，我没有拒绝，我偏不要回去！
    怒气让我忘记我的法力才恢复到三成。所以当那些水摆脱我的控制向四面散去时，我也无能为力的倒了下去。
    （五）
    我醒来时，在观音阿姨的南海蓬莱岛。
    孩子，何苦呢？观音阿姨把金丹喂入我口中。
    我忽然间泪流满面，我为什么？我何苦？
    你会受责罚。观音阿姨仍然温柔，讲的是我早已料到的结果。
    那些百姓呢？我轻轻问。我已有悔意，伤害无辜是我一向不屑的。
    这也是劫数。苏杭人享受上天这么多年的恩赐，上天不过借你们之手给他们一个敬示。
    可是，那青儿呢？她也要受责罚吗？
    祸事因你二人而起，自是由你二人承担。
    一切因我而起，和她没有关系的！我知道那必是严酷的刑法，青儿还是个无知的孩子而已！
    你知道那是怎样的责罚吗？
    我摇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青儿不应该受罚。
    你回去吧！三日后我来接你，看看你的孩子吧！观音阿姨回到莲花台上，我知道，她很失望。
    阿姨，可以求您一件事吗？我磕头，您把青儿留在身边好吗？她太顽皮，我实在不放心。您看在娘亲份上，素贞最后一次求您了！
    去吧！良久，观音阿姨一甩拂尘，把我送了出去。
    （六）
    姐姐，你回来了！青儿在门口踱步，看到我马上冲了过来，抱住我，姐姐你没事吧？那天吓死我了……
    我轻轻一笑，摇头，没事儿……
    姐姐抱着乐安]出来，眼角有泪：弟妹，你可回来了！
    相公呢？法海没有放他吗？
    屋里，他在等你，快去吧！姐姐抹着眼角。
    相公！我轻唤。
    许仙回过头来，眼内布满血丝，嘴角有凌乱的胡茬，不再是那个儒雅风流的许汉文。他盯着我足足半刻钟，然后醒过来一般冲过来抱住我：你总算回来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一刻，我再次泪流。为眼前这个男人的脆弱。他不够勇敢，不懂得去抓住手上的幸福…如果，如果不是这样，或许我就会爱上他，也许这一刻，起码现在，我，是爱他的吧！他就是那颗善良的心吗？
    三天时间，我一直呆在房中，静静的抱着乐安。许仙也呆在房中，静静的看着我看着乐安。我不知道他是否意识到什么，我平静的等待观音阿姨的到来。
    第四天一早，我醒来，房中没有许仙。枕边有一缕发，一纸信文。
    娘子：
    原谅我不辞而别，那场洪水让我意识到自己的胆怯。我没有勇气去更多的爱你，所以我选择逃避。法海说，诵经念佛可以减轻你和小青的罪孽。你们有什么罪？一切都是我的错，由我来承担吧！姐姐会照顾好你和仕林的，或许你要回去你来的地方，不，这些都不重要了，我没资格问。呵呵，也许你不相信，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好好保重吧！－－许仙诀笔
    这个笨男人，怎么会这么傻！他怎么能承受如此的责罚。我冲出院门，观音阿姨从天而降：孩子，该走了！
    我要见他，这跟他没关系。
    一切自有天定，命中如此，你又何必执著？
    何必执著？我如遭雷击。当初，法海也是以这般悲悯的语调说，何必执著！他悲的是我，还是许仙？
    佛祖说，你毁了生命的繁华，所以要承受孤独。
    在何处？我忽然觉得好累，心死了，孤独也就无所谓了吧？
    雷锋之底。
    时间？
    西湖水干，雷锋塔倒之时，便是你重获自由之时。
    好！我点头，然后朝雷锋塔飞去。既然一切已天定，我何必执著？只是心中，仍是不甘心的。为什么会这样？凭什么？为什么是法海替天行罚？为什么是许仙……
    （七）
    七百年前，少年在路边发现一条冻僵的小白蛇，一时心软把它带回家。小白蛇醒来后误以为是猎人，咬伤少年……少年却无恶意，过了冬天，他把小白蛇放回森林，告诫说：回去吧，小东西！以后别乱跑了！
    小白蛇惦念着少年，借着并不完备的法术幻作人形去找他坦白，我是你救的白蛇，我喝过你的血，你就是我的了！
    少年似乎早已洞穿，并不惊讶，只是轻轻叹气，可是，我只是凡人，凡人都会死去。
    不会啊！娘亲说佛祖座下的罗汉也是凡人修得的，罗汉就不会死啊！你去修罗汉就好了……
    ……
    少年滚落山涧，白蛇想尽办法也没能救活他。从此浑浑度日，几乎毁掉修行。蛇母为了爱女，拚上三千年修为助她忘却那段记忆。却在最关键时刻遇到天庭对将列仙班的妖族进行终审。于是走火入魔，千年修为毁于一旦不说，也让自己坠入轮回道。
    七百年后，我从这些梦境中醒来，在雷锋塔底。原来竟是这样！果然一切都是天定的，果然我太执著！
    许仙已悟佛法，立地成仙。法海也已修得罗汉之身。我释然的笑了。佛说过，一切皆有因！我用了七百年来领会这句话。
    就在我笑的那一刻，我听见“轰”的一声。我已在空中，雷锋塔倒在了我的脚下。
    我看到观音阿姨和小青，观音阿姨点头，笑了：你终于放手了。
    不，我只是不再执著！我笑着，阳光很美好。
    姐姐！青儿也在笑。
    是啊！何必执著呢？天地辽阔，我只是洪蒙太荒一蛇仙。
    （后记：这是高三最无聊的时候写的。当时因为神经性头痛，三天两头逃课。可是又不知道做什么，于是窝在家里想些乱七八糟，怀疑起小时候看的经典《新白娘子传奇》的真实度。于是有了这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