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拿到了名单，写满了编号。夜幕降临后我潜伏在离驻地最近的房顶处，在两个侍卫正百无聊赖地聊天。就在他们侧过脸的几秒中里，我冲过去两拳将他们打晕在地。溜进铁门后，跳上房顶，接二连三避过巡逻的军人，正准备找一个偏僻的角落逼问出关押地，身后陡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
    “这儿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地方。”
    “……”到底被人发现了，我根本不擅长潜入，没有穆桑敛果然不行。
    我起身慢慢回头，高大的身影逐渐在眼中清晰起来。他一袭洁白的长袍，眼睛下面被白色的面罩捂得紧实。鹰鸷似的眼睛警敏地盯着我，令人极不舒服。
    “正好省得我去找人问路了。川国的那些人被关在什么地方？”
    “你认为我会告诉你？谁派来的？”
    “……97%，你使用了‘饴水’提高幻力上限？”
    蒙着脸的男人缄默不语，但这沉默恰恰给了我肯定的回答。通常情况下，幻力解禁度最高只能达到95%，要达到这之上就必定要使用别的方法。
    “竟然能感应幻力，你并不是灵媒术士。谁派来的？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虽然问得慢条斯理，而且我也没感觉到一点他想知道答案的意欲，或者他压根就知道我的目的和雇主是谁，只是不敢相信我会接受川国人的委托。
    一个早已名存实亡的国家只剩下可以被随意处置，牲畜一样的亡民。川国发动了战争，企图称霸，失败后的下场就是这样，任人蚕食蹂躏破坏毁灭。喆韵说的没错，她们是罪人，是罪人的后代，是罪人的亲友，她们就算没有直接参与战争，也与他人同罪。
    “关押地？”
    “……”
    相持了几分钟，我的全部神经都绷死了不敢有丝毫松懈。可以说，这个男人是我目前遭遇到的最强对手，我想起了穆桑敛曾向我描述那些使用‘饴水’过后幻力上限高达95%以上的幻力师强到了什么水准，绞肉机，在战场上他们就像一台台不存在任何理智感情的绞肉机。冷汗顺着我的脸颊流到下巴，我甚至能感觉到骨头都发出了震颤，恐惧，被那强大的力量所压制，本能地想逃。可一旦逃，就会被秒杀。
    白袍男人终于有了动静，他缓慢地举平左臂，三指捏并，眼睛向下弯出一个极细的弧度，像只狐狸。我盯着他的脸，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让我猜猜，是谁——”男人“啪”地打了一个响指，紧接着正对我的方向的某一处发出一阵骇人心魄的巨响，大量的烟土飞腾而起，连我们所在的地方都发出了震动，男人的声音清晰低哑，一字一顿道，“是谁，雇佣了你。”
    我打了个冷战，惊恐地向前走了两步，那儿，正是喆韵她们的地下聚地！这些幻力师把她们驱逐到地下的时候就埋伏了炸弹？！
    “呵呵，真是诚实的反应呢。听到惨叫声了吧，血肉模糊被压成肉饼，哈哈，哈哈——”
    男人一边癫狂地仰头大笑，一边架起双臂，隆起背肌，只听一声钝响，他外面的白袍碎成残片，那张隐藏在面罩下的脸也显露出来，从鼻梁中央向下是一块难以形容的腐肉，像是被烧焦似地步满凹凸不平的黑褐色肉褶，一直延伸到他鼓绽的胸膛上。那就是被‘饴水’反蚀的前兆？他的嘴机械地蠕动着，歪斜着组合出一个丑陋的笑容，看上去骇人之极。
    我深吸了几口气，从手心处抽出幻力剑，心想既然如此甚好，已经被侵蚀到这个程度，恐怕离死期也不远了，所以就算我幻力水平远不如他也完全有取胜的可能。
    “哦哦哦，幻力剑，真是难得一见！没想到月下家族还有遗存的渣滓！”
    “……”
    “当年我可是在战场见识过这个，哈哈，可惜那小子太疯狂，迟早会死！哈哈！”
    这种劣质的激将侮辱已经很难令我有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我在等自己逐渐与幻力剑成为一体，然后在那张散发出臭气的嘴还想说什么时冲了过去。男人的肩肌开始蠕动，长出几条粗壮的肉条，那些血管外鼓的肉块嗖嗖地四处包抄，每一块肉条上都生出幻力附着的利刃，而且坚韧无比，我的幻力剑竟然无法斩碎。缠斗片刻，我落地歇了口气，然后将幻力剑插在地上，醮着从伤口里流出的血在地上画出幻咒，几道金光流行般冲过去将男人牢牢箍起来，但他微微一挣，幻力咒竟然碎了，幻力扭曲地流入他的身体里，那些肉块便又长出一截，而且变得更加敏捷。
    “哈哈，白费劲，你消耗越多的幻力，我就能吸收越多，就越强大，哈哈！”
    “是么……”这么硬战不会有结果，我抹去额头的血，站起来，将幻力剑收起，“让我看看你能承受多少幻力——”
    肉条更加密集地卷来，将我整个包裹并且迅速拉到男人身边，他手上拿着匕首，就在靠近的瞬间，匕首擦着我的脖颈而过时，幻力剑从我手心再次生长成型，穿透了男人的心脏。箍在我身上的肉条缩得更紧，几乎快捏碎我的骨头，顷刻间，大量的幻力被男人吸纳，他开始大声地叫喊，眼珠子几乎迸裂。
    很快肉条像是受了刺激全数松开，我掉在地上，来不及喘气便抓着幻力剑将自己体内的幻力大量传给男人，他僵硬地扭动头颅，整张脸开始溃烂，身体因为‘饴水’的吸食饱和而发出最后的悲鸣。
    “呜呜呜呜——啊，这就是力量的极限，哈哈哈哈——”
    “真是恶心的东西。”
    我拔出幻力剑，那人倒在地上慢慢被溢出的汁水消融。那就是‘饴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和普通的水并无二致，但是不会渗透而且像有生命似地朝幻力积聚的地方本能地靠近。大量无法被那完全死绝的男人吸纳的幻力再次飞散地回到我身体里，那些‘饴水’更像是一种低等的生物，汇聚到我脚下，我点了一把火将它彻底燃烧干净。
    驻地的护卫开始涌来，好似突然出现的。我等待体力恢复一些，眨眼间便离开了这里。
    等我赶到地下庇护所的时候，那儿已经形成一个大坑，很多人在徒手挖土，她们哭喊着抱在一起，发出绝望的怒吼。我在一处岩石上看到了喆韵，她受了伤，而且十指已经破的血肉模糊，她呆滞地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我刚要开口说什么，旁边有两个妓女说道，“哎呀，还好我回去的晚，不然也要被活埋啦。”
    “是啊，是啊，真是太幸运了！”
    喆韵猛地站起来，露出一个空洞麻木的表情，她仿佛没看见我似地从身边走过，突然间，像是发了病冲上去抓住那两个交谈的女人用力打，疯狂地骂，头发散乱掉落，不知是哭是笑。
    闻声赶来的其他人上去拉扯，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一个老婆婆一瘸一拐地走到我身边说道，“小豆子，哎，怕是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