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冲天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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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巢正式扯起大旗和政府叫板的时间是:公元875年正月初三。
为了迎接这一天的到来,黄巢早就在老家曹州冤句(今山东荷泽)暗中联络各路英雄豪杰等待时机、蓄势待发了。为了给起事造势,黄巢还亲自编了一条短信群发给曹州的盐民:“金色蛤蟆争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
可是,想不到,头锅汤被濮州(今河南范县)人王仙芝端了。
在上一年(公元874年)的十二月,濮州人(今河南范县)王仙芝与尚让、尚君长等人已在长垣(今河南长垣)揭竿而起,聚集了三千多草根平民,自称“草军”,正式起兵反唐。
“王仙芝?认识!都是一条道上的哥们!”听说王仙芝先一步行动了,黄巢虽略感突然,却并不意外,激动地对手下的弟兄说:“咱们得赶紧,跟着一块干!”
王仙芝也是盐枭世家出身,黄巢高考落榜后,子承父业,在贩盐界混,没少和他一起合作。
去年初冬,两人还一起在荒郊的小野店喝酒。
那时,天上飘了一点小雪,两人一起吃火锅,三斤狗肉两斤羊肉,鸳鸯底,两坛女儿红,喝一口酒,骂一句狗皇帝,好不痛快!
想不到,回去后才短短一个多月,王大哥就提前干大事了。
而且,王大哥自封“天补平均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这个“平均”的口号,前所未有,很有创意,不得不佩服一下。
公元875年正月初三,黄巢在曹州招募了一千多人,甩开膀子干起来了。
而这时的李儇还在日理万“鸡”,斗鸡赌狗,抽不出闲工夫处理王仙芝、黄巢这点儿破事。
而且,中央集团里,以田令孜为首各政要都一厢情愿的幻想着所有不愉快的坏事都会自动消失,无疾善终。
这一年,河南、河北、湖北、安徽、甚至京畿都闹蝗灾,蝗虫所过之处,遮天蔽日,麦稻无存,赤地千里,触目惊心,而京兆尹上奏朝廷的奏章上居然说:“蝗入京畿,不食稼,皆抱荆棘而死。”蝗虫们进入京城地面后,不肯吃庄稼,全抱着荆棘杆集体绝食自杀了。
“什么?自杀了?不好玩了,一点都不好玩了!”李儇兴味索然,有些悻悻然地说:“这么快就自杀了,一点挑战都没有了,切。”
“没办法啊,皇上,你看,连老天都在帮你,天佑大唐啊!”田令孜一脸坏笑地说。
“是啊是啊,皇上,你要请客,请客庆祝!”朝廷里欢呼一片。
公元875年六月,黄巢和王仙芝实现了会师,两人合伙一起打下了曹州、濮州、阳翟(今河南禹县)、郏城(今河南郏县)汝州(今河南临汝)、邓州(今河南邓县)、唐州(今河南泌阳)、郢州(今湖北钟祥)、复州(今湖北天门)、申州(今河南信阳)、光州(今河南潢川)、庐州(今安徽合肥)、寿州(今安徽淮南)、舒州(今安徽潜山)、蕲州(今湖北蕲春)等地,横行于山东、河南一带,逢州夺州,遇府夺府,“仙芝集团”的牌子越打越响,事业越做越大,一时风头无两,朝野震惊。
除了李儇少年不识愁滋味外,朝廷里的大小官员再也坐不住了。
屏蔽功能消失了,鸵鸟政策失效了。
大家都纷纷商量对策。
因为王仙芝在打汝州时,活捉了宰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铎的弟弟,汝州刺史王镣,所以王铎的意见是招安。
“招安可以低成本,创高回收!”王铎挥着大手,须发抖动,激动地说。
“招安?这,这可不是姑息养奸吗?!反对,我反对!”官员甲说。
“向王仙芝招安,基本上是在间接的鼓励天下的草民都起来闹事。”官员乙。
“对啊,对啊,这平乱跟教育小孩是同一个理,小孩子哭了闹了,你就给他糖,可不是惯着他吗?”官员丙说。
一石激起千层浪,王铎一句话,引来反对声一片。
“王仙芝可不是小孩子,要不给他糖,那就给棒子,你去,你去抽他好了,我没意见。”王铎气嘟嘟地说。
“抽就抽,皇上,你下一道命令,集结好全国各大军区的部队,交给一名得力干将,看不抽死他!”官员丙说。
“王仙芝不过一小流寇,用得着集结军区部队吗?一支地方军队就能把他摆平!”官员乙说。
“就是,当年庞勋带领职业军人造反,最后还不是被我们消灭了?”官员甲说。
“我觉得,象王仙芝这种小贼,只要我们保持必胜的信念和决心,从心理上蔑视他,从气势上压倒他,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用不了多少天,他们就会自动消亡。”官员们越说越离谱,反正吹牛不上税。
王铎差点气得半死。
李儇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的这帮臣子,觉得这下好玩了,问:“那,谁负责带兵去跟王仙芝干干呀?”
这下问题严重了,刚才一直叽叽喳喳热闹非凡的大殿霎时安静下来了。
静,静得一根针掉下地上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晕,怎么啦,这是?”李儇大奇。
静,还是静,没有人敢贸然答话,搞不好会惹火烧身,谁都不愿做傻瓜。
“说话啊,怎么都不说了?”李儇又问。
还是王铎打破了沉寂,说:“王仙芝起兵不到一年,已经连破河南、山东十几个州府,朝廷至今也拿他们没办法,不可再以‘流寇’、‘小贼’来量度了,他们所过之处,必纵兵四略,焚剽一空,中原深受其害,还是招安吧,招安既没什么风险,又可以消除祸乱于无形,这么划算的买卖,为什么不干啊?”
四周还是一片寂静,没有人答话。
李儇兴味索然,说:“靠,没人说话,算了,招安吧,王铎,这件事儿就交给你了,呃——呃——”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挥手说:“退朝,今天‘皇马’有赛事,我要回去看了。”
镜头切换:
蕲州(今湖北蕲春)草军的驻地里,有人散发着报纸传单:“卖报卖报,号外新闻!特大新闻!绝对震撼!朝廷招安啦!”
“招安啦!招安啦!”人群里沸腾起来。
王仙芝携着黄巢的手,缓步行出营帐,满面春风,看着营帐外的青山,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应如是。
祖宗几代都是在黑道上混,想不到,一朝时来运转,竟会得到朝廷的封赏,成为公务员,领政府的俸禄,做政府的官。
王仙芝无限感慨地说:“意外,真是意外呀,能得到朝廷的封赏,对自己,对祖宗,都算是有交待了。”
黄巢皱了皱眉头,说:“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封赏。”
“无论是什么样的封赏,我都一样开心。”王仙芝说:“只要能得到朝廷的承认,能从黑道转成白道,可以光明正大地过日子,舒坦呀,再说了,不管官职高低,能得到朝廷的招安,就说明了这两年来,咱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得到了政府的重视,社会的肯定,群众的拥护,这些这些,我很欣慰,也满足……”
“哎呀!”黄巢惊叫了一声,身子扭了一下,右脚踩空,踏到了地上凹下去的一个小坑洼中,泥水溅了一身,还差点摔了一跤。
“兄弟,小心点。”王仙芝扶了一把,继续说:“兄弟,你想想啊,人活一世,草木一春,能在有生之年取得点功名,不容易啊,就拿你来说,你过去一心一意要做状元,可不就为了这个?现在,机会来了,就要好好把握……”
黄巢只顾低头擦拭裤子上的泥水,也不知听没听,止了脚步,打断了王仙芝的话,说:“芝哥,裤子脏了,我先回去换。”
“哦,好吧,那你回吧。”沉浸在喜悦中的王仙芝没注意到黄巢的表情。
日也盼,夜也盼,朝廷派出的赦使终于出现在了草军大营。
王仙芝赶紧备了三牲九礼,设了香花灯烛,再在地上铺了五色绢段,带领大小头领跪拜迎接。
赦使是个太监,一副娘娘腔,尖着嗓子大声宣读圣旨。
大家赶紧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生怕把自己的名字听漏了——也不知会安排什么官给自己做,这可是关系到下半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
圣旨又臭又长,而且都是文言文,通篇之乎者也,各大小头领大多没念过什么书,象听天书一样,听不懂,傻傻的发愣。
强盗中的状元——黄巢却是听得懂的,不作声,神情专注,一个字儿也不放过。
好不容易圣旨读完了,王仙芝的官职是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左神策军押牙,也就是皇帝身边御林军里掌管仪仗负责警卫的小官,监察御史更小,只有正八品下,可是不许笑,怎么只有他一个人有官当,其他人没份?这,这……孰可忍孰不可忍?黄巢突然觉得热血翻涌,腾地跳了起来,大踏步冲上去,一脚踢翻了香花灯烛,然后揪起正在地上山呼万岁王仙芝,骂道:“小样,丫封你个八品的小官就这般感激涕零鸟!当初你又赌咒又发誓,说什么夺取天下,为民除贼,敢情都是做秀啊?”
王仙芝没料到黄巢会来这一出,挣扎着,低声说:“兄弟,放手,给外人看了笑话。”
“放手?放手你就跟这个死太监走了,你想过没有?你走了以后,我们这五千多苦命的弟兄怎么办?”
那个太监看见怒气冲冲的黄巢用手指指着自己,吓得浑身哆嗦,不敢吭声
“放心,只要我做了官,就一定少不了你们那一份,慢慢来,面包会有的,房子会有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黄巢气更不打一处来,浑身发抖,啪啪地打了两个耳光,骂道:“你那黄豆芝麻大的官儿,还能指望你?真是说话不害臊!”
王仙芝的鼻孔已经出血了,看见黄巢这样不给自己面子,就要翻脸,可是,左右一看,手下的弟兄们已经跟着喧噪起来了,尚让也跟着叫:“大佬,这次是你不够意思,你自个享福去了,合该我们兄弟们都回家等死啊?”
啊?连尚老二也闹起来了,众怒难犯啊,王仙芝赶紧把愤怒压下去,改成一副笑脸,陪着笑,对黄巢说:“兄弟,你听我说,我非贪图富贵,是真心想为兄弟们谋一条出路,现在朝廷不能满足我们的条件,我又怎么会舍得离开你们?”
黄巢冷笑道:“你说得好听,只怕是口是心非,你爱干嘛干嘛去吧,从今天起,兄弟由我来带。”
王仙芝急了,心想,兄弟由你带,那哪还有我站的地了?于是,用力一挣,挣脱了黄巢的揪扯,右手唰地拔出了宝刀。
要不得!
众人吓得都向后退了一步。
黄巢也连忙拔刀相向。
王仙芝却一转身扭住了那个死太监的脖子,把刀架上,大声说:“对不起了,今天我的兄弟们对我有了疑心,少不得借你的人头一用!”话音未毕,手起刀落,钢刀在这个倒霉的太监脖子上一拉,鲜血直喷,死了。
……
一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但,王仙芝和黄巢的蜜月期也就到头了。
三天后,两人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场,把兵械粮食分成两份,然后好合好散,各带各的兄弟散了。
王仙芝部继续留在荆襄一带,黄巢部则北上回山东。
之后,王仙芝又连续七次向朝廷求降,可求降的意愿最终都没能上达。
878年二月,王仙芝在蕲州的黄梅县(今湖北黄梅县西北)与唐军决战,伤亡五万余人,只有尚让领三千多人成功突围,王仙芝战败身死。
而黄巢自从分手后,先是攻破天平军首府郓州,跟着又攻破沂州,来到了宋州。
在宋州,历史在这儿做了个脚注——朱存、朱温哥俩投军来了。
跟着,黄巢又转战到毫州,得以与黄梅突围后的尚让会合,一时声威陡壮,于是自称黄王,号冲天大将军,建元王霸,设官置属。
黄巢的这一举动,让李儇等人目瞪口呆,大跌眼镜。
在王仙芝时代,黄巢扮演的只是一个小跟班的角色,名不经传,甚至,当李儇听说黄巢自称了冲天大将军的的时候,李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黄巢”?“蝗虫”?蝗虫不是全都集体性自杀了吗?怎么又称起了冲天大将军来了?
现在好了,单飞了,黄巢那一直阴郁的生命意志终于在天地间迎来一个自由,一个大飞扬,大舒卷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