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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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触上朱漆大门,零星的木刺有些扎手,疼到心尖。
透过黑色的轻纱,大大的囍字映入眼中,风行洺哀叹一声,微微垂下眼,桃花眼里却是一片湿润。
手上用力,大门吱呀着敞开,跨门槛而入,幸而门槛并不高,身体有些踉跄却仍能应付。
入目便是金边雕花八仙桌,四方红木矮椅,正儿巴经地面朝南而立,桌上果盘四色,红烛金台。犹记黄花梨几案后的墙上,曾亲手挂上一幅共游子洺湖,那日兴起,凭着脑中画面随手泼墨,那人却如获至宝,挂于墙头。现今却是大红囍字,两份画卷之大,占据着墙头。风行洺暗笑道,几载光阴,却是物非人也非。
晃晃悠悠走至桌前,一盅小酒,青花壶,倒了一杯,轻啄。这上好的女儿红作交杯酒,却不如你我在客栈饮的竹叶青来得香醇。
想是声响太大,屋内之人有些察觉,淡淡地问道,“是星儿吗?”
声音穿过木门缓缓投来,许久不闻那人有些低沉的磁性嗓音,此刻,一墙之隔仿若近在咫尺,却让风行洺心头一颤,浑身失了力,酒杯从手中滑落。
叮,落在地上,却未碎,转了几个圈停滞下来。
沉稳的脚步声愈来愈响,有人推开门跨过门槛,高大身形一转,一袭墨青色长衫,透了几分清然之气。
那人眉间习惯性的微微蹙起,一双明眸袭过来,煞是英气逼人,仿若要隔着黑纱将眼前人看破。
谢承影稍稍下沉着脸,动着唇冷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明楼?”说罢,倾身而逼,走至风行洺跟前。
承影似乎又长高些了,模样也愈加深沉…
风行洺一双桃花眼颤颤巍巍,一时竟哑了声音,不断退着步子,下意识地想逃走。
那人渐渐紧逼,脸上浮现些许怒意,“明楼并不是随意就能进入的,若你再不表明身份。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退至墙角,风行洺斜靠在墙上,稍稍震住了凌乱的步子,望着他冷峻的面容,手里握紧了拳。
正是此时,里屋却传来轻柔的声音,“影儿,来者何人?”不过多时,那人翩翩走出,竟是承影的娘谢夫人,夫人着了一身深紫缎衣,面容仍是当年的倾国倾城,只是稍稍显了些岁月,遮掩不住些许的疲态,倒是一头青丝如墨,体态丰盈,不枉当年美誉。
“影儿,这人是?”谢夫人行至谢承影的身旁,扬起眼问道,却是细细地审视着眼前的女子。
“影儿也不知,此人迟迟不肯露出面目,问她也不答。”谢承影答道,双眼深深地望着眼前之人,暗暗聚集内力,转瞬间,一记扬手将风行洺的纱帽掀开。
“不!!!”感觉头上的纱帽离自己而去,最后的一层防备也被顷刻撕去。风行洺顿时惊恐万分,一双失了深色的桃花眼迷乱地四处搜寻,双手也无序地乱抓着。
眼看着那顶黑纱帽落入了谢承影的手中,风行洺强迫自己稳下心神,淡淡地抬起眼,以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请谢公子还于我。”
“这位姑娘,你到底是何人?”望着眼前那双灵动而无辜的桃花眼,谢承影一腔杀气顿然消逝,又瞥见她肚子大凸,想必身怀六甲,也不易轻举妄动。
风行洺缓缓将手放于脸上,摸着自己肿起来的脸颊,果然自己丑得连他都认不出了…也好,省得当着谢夫人面被揭穿。
“姑娘莫怕,应该是来吃喜酒的吧。”谢夫人瞧见眼前女子惊慌失措的模样,急忙缓下声音道。
“我,越峰!越峰!”风行洺念起之前同秦叔叔的暗号,立马放声叫道。
秦越峰闻声推门而入,将人护在怀中,神色温柔地唤道,“云儿,怎么了?方才一转眼就不见了你。”
风行洺作势扑入其怀中,默不作声。
看向眼前相拥二人,谢夫人与谢承影同时一怔。
“谢夫人,谢公子,这位便是我内人,方才不小心闯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本想带内人来探探谢公子,恭贺谢公子成亲之囍。只是她身形不便,方才不见了人影,并无他意。”秦越峰审视着屋内状况,瞧见谢夫人也在场,连忙解释道。
谢夫人拂袖莞尔,“不知秦大侠原来也成了亲,恭喜恭喜。”原来是秦越峰之妻,看这身子,大约是要道临盆之日了,转而又对谢承影道,“我也想着影儿同雨琪成了亲能快些给我生个孩子出来呢。”
“承影恭喜秦大侠!”一旁的谢承影躬身作揖道,心中却思量着,如何向秦越峰打听行洺的消息。
感觉怀中之人身子一抖,秦越峰淡淡回笑。
知晓承影同秦越峰颇有交情,谢夫人识趣地先行告别,带上了房门。
屋内瞬时安静下来,气氛却有些怪异。
谢承影招呼着两人坐下,探过身子急忙拉着秦越峰问道,“秦大侠,可否知晓行洺现在所在何处?”
半晌沉默,秦越峰垂下眼,瞥向一边,叹声道,“行洺,你自己同他说罢,秦叔叔先走一步。”
“什么!”谢承影惊叫道,转眼望向坐在四方椅上的人,不敢置信地晃了晃身体。
四目相对的刹那,风行洺略带嘲弄的笑声响起,“承影果然不认得我了…”右手抚到脸上,肿着的脸颊几乎将五官都扭曲了。
说话间,双臂倏地被大力抓起,整个身体腾空起来,风行洺淡然地抬起眼,那人焦灼的目光侵入过来,像是要将自己穿破。
风行洺扬起嘴角,不温不火道,“恭喜承影成亲大喜。”那一句话酝酿许久,终于说出口,只是为何,心尖却像是被一片片切开…
眼神黯淡下来,风行洺苦笑着,自欺欺人的模样。
“怎么?怎么会这样?是中毒了还是怎样?身体…”谢承影将人拉入怀中,一寸寸地摸着身上多余出来的肉还有那鼓鼓隆起的肚子,仔细检查着每个地方。
“到底是怎么了,连你都治不好自己吗?你不是用药入神吗?你救别人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几乎是崩溃的吼道,谢承影不知轻重地摇着怀中的人。
一句句质问仿佛是针扎在心头,风行洺将双手蒙住那人的眼睛。“承影,不要看。”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躲起来?所以才让我找不到。所以才打扮成女子,让秦越峰带你来。只为了恭喜我成亲?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你会死…”从怒吼到几不可闻的喃喃,谢承影抚上风行洺的脸颊,轻柔地缓缓摸着,生怕眼前的人消失在自己眼前。
“承影,如果我告诉你,我不会死,很快就会恢复如初。”风行洺拉着他的手放在肚上,停顿片刻,含着笑淡然道,“只是因为他,里面有了个孩子。”
“不,不可能…”谢承影猛然摘去眼上的双手,诧异地望着风行洺,嘴角颤动。
“不,那是真的,秦叔叔说因为我食了降灵草,所以有了孕子的能力。而我们…”风行洺辩解道,将他的手按在肚子上,笑着说,“他会动,真的。”
仿若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谢承影连忙抽出手,眼神飘渺道,“不,自古从未有过男子生孕,男子怎么会和男子有孩子。一定是搞错了…说不定是生了病,肚中长了个瘤而已。”
“瘤,他只是个瘤而已吗?谢承影,你的意思是除非我将他挖出来给你看,否则你就不相信那是你的孩子?”风行洺冷笑道说,桃花眼里泪光闪烁,作势将手深深地按在肚上。
“不,行洺,不可能,怎么会,孩子…不可能…”谢承影胡言乱语道,双手狠狠地抓着眼前之人。
“罢了,何苦逼你相信。我断然不会伤害他,今日前来,只为恭贺你成亲大喜,先前是我一厢情愿,就算我没有怀上你的孩子,你依旧会娶你的雨琪表妹,只是我不甘,为何要任你如此欺辱…罢了罢了,是我自甘堕落,今日你我情谊断绝,往后你仍是谢家堡谢承影,我还是擎云山庄的风行洺,此生别无它意。”
“不!行洺!我…成亲只是暂时之计……”
“承影,我只求你一句,是否曾喜欢过我。”风行洺打断道,双目含水地看着他。
“我,不…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至少并非从未喜欢过,风行洺冷笑。
袖间一支青玉笛,执起搁在唇下,一双水肿的手却是灵动自如,轻扬的笛声,一曲凤求凰…
笛音袅袅,久而不散…
曲毕,风行洺将青玉笛小心翼翼地收起,“这曲凤求凰,便赠与你成亲大礼。承影,恭喜。”半晌,又哑声道,“我会喝了喜酒再走。喜宴上敬你最后一杯。”
若是儿时未曾遇见你,若是未曾与你携手共游江湖。
浮生若梦,若是他日有缘相见再相逢,不忍你独酌,仍会奉上一杯,只是一切不重头。
轻轻地推门而走,唯留那人孤零零地呆滞一边。
承影,我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谢家堡大堂内,酒席散开,高朋满座,江湖人士侃侃而谈。大红灯笼高挂,囍字张贴在窗棂之上,谢凌浩江如雪静坐高堂一侧。
大堂东南角一桌喜宴,风行洺缓缓为杯中斟满了酒,撩起面前黑纱,一饮而尽。
“云儿,莫要多喝,身子受不住。”瞧他如此模样,身旁的秦越峰终于忍不住,一把劫走那支酒杯,斥责道。
“我,秦…越峰,让我喝。喜酒为何不喝?”说罢,风行洺一个伸手,想将酒杯抢了。无奈本有些醉意,眼神虚无,竟扑了个空,倒入秦越峰怀中,嘴中的喃喃只字不清。
席间传来淡淡轻笑,“秦大侠,你家娘子真是贪杯,只是有身孕的人,还是少喝为妙。”同桌的御剑门女弟子插嘴说道。
“是,云儿就是爱喝酒,我多劝劝就是。”说罢,秦越峰圈住怀中之人,暗暗地点了其睡穴。
不知何时,谢承影已同江雨琪身着喜服踏门而入。
堂上传来高呼之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对拜之时,谢承影却是神情恍惚地望向另一处,那人竟窝在秦越峰怀中睡着了…高高的肚子护在手下,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
行洺,你究竟让我如何是好…如果那真是我的孩子…我…
抬眼望见谢凌浩意味深长的一瞥,谢承影顿时了然于心,正襟危坐。
朦胧睁眼时,那人已立在眼前,一身大红长袍,手中执着一支翠玉杯,冷淡地对他们说道,“承影敬秦大侠及夫人。”恍若梦一场,那人只字片语说得如此冰冷无情。
风行洺挣扎着从秦越峰怀中坐起,效仿着他的模样一饮而尽,“今日,喝了承影的酒,今后,便是两不相望。”凄苦的笑融在酒中,流入愁肠,百般滋味。
说罢,身形一倒,靠入秦越峰怀中,释然道,“越峰,喜酒已喝过了,我身子有些倦,早些回去吧。”斜睨着谢承影,仿若是最后的哀求,却看不见那人深眸下的情绪。
秦越峰不忍他悲苦模样,扶着身子倾身告别,“谢公子,内人身体微恙,就此告别。”
谢承影却不动声色地望着他,躬身而退,不再回头。
行洺,等我片刻,待爹爹吩咐之事完成,便寻你而去…
马车缓缓而行,背后的灯火渐渐暗去。
风行洺咬牙稳住身体,却仍是让颠簸的山路晃个不行。
“秦叔叔!洺儿,肚子好疼。怕是,怕是要生了…”一个惊呼,满身是汗的风行洺绞着手中的衣角,靠在马车一边。
秦越峰立马停了马车,掀了布帘一看,风行洺浑身抽搐着,下身已破水。
“洺儿,想是孩子要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