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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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后来,潘二少总会想起在那个烛影熹微的夜晚,云锦偷偷躲去房里哭泣,大嫂则一直守在大哥的屋中没有出来。夜幕低沉,星光暗淡,他和闵照影促膝而坐,一语不发,而苏离则是一直握着他的手,眼神里流露出少有的温柔。
    那一夜,是恍如冗长梦魇的开端,而他们只能冷眼漫看着这时光,任命运不徐不疾的经过。这是谁都明白的,所以刻意的留白才会显得如此况味绵长。
    十日后,云锦领着刘大夫再度进入潘文远的房间,然而却只发现两具形容枯槁的尸体,他们的周身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恶臭,而双手却是牢牢牵在一起。
    那一刻,潘文安反倒释然了,原来有些话其实不是讲过就算的,而是当真的,生同生,死同死。
    云锦说,逝者已矣,二表哥你要节哀。闵照影说,有我,你还不至于是孤家寡人。苏离说,你若不在,我会学她。
    潘二少刹时语噎,那感觉就像被搀了水的劣质白酒烫过,在喉头酝酿了千回百转,终化成那一行微咸的泪。
    也曾说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可当真实一幕幕在眼前上演时,所体会的,却也是另一层的含义了。
    三日后,皇城禁严,除官道仍旧运送食物和淡水外,其余一律不予放行。连日来,潘文安为替潘文远及大嫂若荷操办葬礼,已是瘦的快要不成人形。苏离看在眼里,嘴上虽不提,心中却是默默的心疼。而那对尚月的父母看罢惨死的潘文远夫妇,更有如惊弓之鸟,成日吓在屋中不敢出门,亦不去丝毫关心下关于尚月的任何。
    “再过四天,就是他们的头七。”潘二少空空的看着那一罐的焚化成灰,音调嘶哑。“皇城稍有名气些的大夫们几乎都被派去皇帝和近臣身边,现在连照影都被警告不许出门。看来,皇帝真是准备弃卒保车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苏离想起他那个还是王爷的父亲,冷冷一笑。
    “真不知月月现在可还在这座皇城里……”潘二少微抿唇,这次却是没有避过苏离双眸中的幽深:“我真是担心他……担心他在,又担心他不在。”苏离听罢心底一时的范酸,可拼命的又不愿在脸上显现。
    “二少爷是在说我们家阿月么?”
    不知几何时,尚月他娘冷不丁从屋中出了来,掩不住的又是一阵哭哭啼啼:“我那苦命的孩子哊……”她抹抹脸上的泪迹:“我们家阿月啊,从小就乖,人又听话,大人们心里想的不用说出来,他就通通都知道。还记得那一回,是年初二的子夜,阿月他爹劳心病突然发作,可当时家里已是穷的叮当响,根本花不起钱请大夫,阿月为了替他爹治病,愣是在大雪天里挨家挨户敲门借银子,可葛家庄呢也大多是些穷户,所以谁也不愿将银子借他,那么个大冬天的,他就这么一家一家的问,直到最后……”
    “最后他说他愿意帮那户人家倒半年的夜壶,人家才开口勉强答应。呵,要知道,那时他才七岁啊,才那么一点儿大的孩子,知道些什么……”
    “还有一回,他已经到了快要上私塾的年龄,那时他看着邻屋的小娃儿一个又一个的上课下课,心底不知多羡慕,可嘴上却从来不肯对我们讲,只是后来他每天都会早起一、两个时辰,去后山替人拾柴,然后用辛苦攒下的钱,买来纸笔,再找那临屋的小娃儿借书来抄,那时他每天都起早贪黑的抄书,生怕耽误了人家。只有到了傍晚,他闲一点,才会去那私塾先生的屋外旁听一阵,好在那先生见阿月乖巧倒也不曾撵他,暗自便算是允了……”
    “既然你们都知他如此懂事,还为什么让人去那种地方?”苏离蹙眉。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于富贵人家出身的苏离而言,说来也不是不知道的。只是,尚月吃过的苦,他也是从来不曾经历的,可即便如此,听罢方才一言,却也让他心潮难复,尚月这厮,未免从小就懂事的让人太过心疼了吧。
    “十七岁那年,阿月已出落的相当标致,虽然他也是还小,可在我们葛家庄却早已是闻名的美少年,如此就也常会有些富贵人家的公子慕名前来,虽然我们也知道那些个公子大多不怀好意。可人家有势力,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说到这,妇人又是一阵的难过:“我们原本是想惹不起,还不能躲不起……哪知,他爹这时候偏又出了事,正巧此时那冤家张国舅的儿子来了趟葛家庄,阿月就……”
    “起初张公子一时错爱说要买我,刚好家里那阵又缺银子替爹治病,于是这就算是答应了。”还记得闵照影问尚月的那时,那素颜笑的事无关己,云淡风清,可这样的你,真的是你吗?潘二少反绞着双手,心中是一阵阵前所未有的难过。没想到,尚月其实从小就这么受欢迎了,更没想到---
    “阿月那孩子总爱将自己的感情埋藏的很深,凡事也都一力自己担着,他就是这样,其实骄傲的要命,也温柔的要命。”妇人喑哑一笑:“为三百两所放弃的,又岂是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能懂得的?”
    “其实就算生在有钱人家,也未必如你想的那样好。”苏离淡淡开口,虽是不想辩驳什么,可这身份的特殊,其实也是他从也不愿同人分享的痛楚。
    “呵,公子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嘴上说活的辛苦,其实也不过是在自寻烦恼罢了,而像我们这些,则会被人骂之为不耻、自私、为亲不仁,甚至被自己的亲人所唾弃……如此这些,你又想过吗?”
    “我们从来也不曾奢求得到更多,只不过是想卑微的活着,可为什么,官府,还有那些富人,却从来也没有把我们真正当过人看呢?对这些,你又能体会的了多少呢?”
    那一时的沉默,或许是片刻的哑然,或许是苏离这一世都难回复的答案。而在那双浑浊眼睛里承载的,更或许是他们想看透又不愿看透的悲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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