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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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莉拼命地追了上去。
她从背后紧紧地抓住他,“千芜,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好吗,千芜?”
千芜一动不动地说:“如果你想和他重归于好,我不会阻拦的,只要你提出分手就可以了。”
朱莉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样判断,千芜只是看到她和宋涛私下见面,并没有听到他们所说的话,她便撒谎说:“我和他见面只是为了解决以前的一些小事,我向你保证。”
“解决小事需要这么神秘吗?”
“我就是怕你误会嘛。你的手受了伤,我陪你回去吧。”
林时的家人在事发第二天就赶来了,悲痛得涕泪纵横,根本无法相信好好的一个儿子这样说没就没了。也难怪,换作哪个做爸妈的也不能接受这么一种事实啊。
林时的遗体从槐城综合医院被运回了他家所在的另一个城市。
千芜和阿紫代表全体同学去参加了他的葬礼。回来之后,千芜说阿紫一滴眼泪都没流。
是的,她应该把所有的伤楚都埋葬在了自己心里,已经哭不出来了吧。她和林时也许相互喜欢很久了,可是两人真正相恋却只有一天,短短的一天。
然后便是天人永隔。
上帝总是喜欢跟我们开一些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玩笑。
阿紫从林时家里带回了几张他生前的照片,每次都拿着照片想他想到哭。
还有一点就是,阿紫不再做信徒了,她说,所有虔心的祈祷根本都不会实现,她不再相信上帝,不再相信心诚则灵。
东仔曾跟我说,我对他的心事的了解比他爸爸妈妈都要多,而且多得多。
我问:“他们很少关心你吗?”
他说:“不是很少关心,而是从不关心。”
我很高兴他能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但每次他对我推心置腹的时候,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昨天,寝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缓慢地说:“雨城,我跟你说过很多关于我的事,但都没有涉及我的家庭。”
我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他接着说:“因为我讨厌自己的家。从我懂事开始,在我的记忆里,它都不属于一个真正的家。我爸妈眼里只有工作,整天在外忙个不停。除了钱,他们什么都没给过我。我也怀疑他们之间是否有感情,爸爸经常酗酒,妈妈则沉溺于麻将。到了家里,他们常为了些生活小事大动干戈。有一次,爸爸喝得神志不清,又和妈妈打了起来,妈妈被打得受不了了,就冲进厨房拿了一把刀子,要砍爸爸。我立刻从她手里把刀夺过来,然后,然后朝自己的胸口上刺了下去……”
他眼中两颗闪烁的泪珠很机械很麻木地滑落在脸庞。
“别再说了,东仔。”我试图制止他,我真的不忍心看他这样在回忆里痛苦下去,相比现在,我更愿意喜欢那个吊儿郎当的他。
“我问他们:‘够了吗?’”
“别说了!”
“‘你们要打到什么时候?是不是等到你们老得再也打不动了……’”
“别说了,东仔!别再说了!”
“‘是不是等到你们老得再也打不动了,才停下来关心一下对方顺便关心一下自己……’”
东仔永远记得,如果不是林时替他挡住那些凶器,那么死的人肯定是他而非林时,阿紫也不必承受这么多撕心裂肺的伤痛。
死者已矣,愿其往生。
时间很残酷,因为所有的美好都会随着它消逝;时间又很美好,因为所有的残酷也都会随着它消逝。
当我发现我走路时两条腿已经能保持平衡了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回寝室把那些该死的药物统统丢了出去。
终于又做回了正常人,不用再像之前那样,走在路上眼里的景物都上下摆动,险些患了地震恐惧症。
而当坏坏得知我痊愈的消息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拉上我去陪她逛商场。
槐大南校门两旁,栽植有两株奇特苍古的龙爪槐。树冠如巨伞,状态优美。下垂似龙爪的枝条上,配挂的彩灯闪烁迷人。
隔着一条大街,对面就是槐城最年轻也差不多最繁华的地点——凤凰新城。
凤凰新城是斥巨资打造的一座超大规模的商城,就像牌子上出示的那句既嚣张又实在的标语一样,在这里,“没有你买不到的,只有你买不起的”。
显然,它有一个不可或缺的消费体,就是北边这个邻居,拥有数万名在校师生的槐城大学。
游乐场几乎每晚都有演出,灯火辉煌。台下也总会聚集很多人,确切地说是很多男人,基本上都是伸长了脖子看模特的。
我跟坏坏登上人工湖里的一艘碰碰船,先是吃着看着,然后是看着吃着,总之就是没闲着。
坏坏跟东仔一个德行,花钱就跟做流水账似的。
我这个看着别人花钱的都眼红了,她这个被别人看着花钱的却跟没事似的。再想想她老爸,谁知道她花的是不是纳税人的钱?
套用文革时期的一个词来说,就是人家“成分”太好。我遇上她,那就跟小老百姓遇上日本鬼子差不多,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死啦死啦的干活。
列夫·托尔斯泰曾说:“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向来认为他老人家这句话不怎么对,而应该改成:“不幸的家庭是相似的,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幸福。”
这就是社会主义社会不可消除的贫富差距啊,这就是为什么我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共产主义啊,这就是……唉!不说了,手里的大包小包已经把我累得够呛了。
从时间和距离的角度分析,眼下我还是将脑力劳动转化为体力劳动比较好。
临走前,坏坏还不忘去帝兰服饰城看看云洁。
“云姐,”坏坏用一种外人难以模仿的嗔怪的语气说着,“你们家东仔最近可不老实,时不时地还勾引我一下,东仔那么帅,我担心哪天我自制力突然弱化,便宜了他也说不准哦。”
穿着标准制服的云洁面带职业微笑,说:“就凭咱这姐妹关系,别说你便宜了东仔,就是便宜了雨城,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说实话,如今我看云洁的眼光已经难以名状了。
“我哥那可是早就有了人的,别人想给他便宜,他还不占呢。”
“雨城要是稍微打扮打扮,连我都难免会动心,更何况你呢。”
“什么意思?你看我不起?”坏坏表现无比成熟,“我哥他还是个大学生呢,你可别老跟人家扯这些影响身心健康发展的杂碎。你说你这出来卖的,怎么一点礼貌也不懂啊!”
“你死开,”云莉抓起旁边一个手提包,不顾形象地朝坏坏砸过来,“你才出来卖呢!”
“耶呵,还敢冲撞顾客,去把你们老板找来。”
晚上熬到午夜,总算把下午买的一期《看电影》给啃完了。我向来是习惯性失眠,所以都是白天睡觉夜里看书。
坏坏自己以前给“白加黑”编的那句广告词用在我身上最合适了:白天吃黑片,上课睡得香;晚上吃白片,熬夜精神棒。
东仔还在下面咵咵地敲着键盘,不用猜我都知道,肯定是跟云洁聊QQ,而且内容涉及范围比较狭隘,要么是旅游,要么就是开房,总之他们坚持的都是改革开放的宗旨,即“走出去”和“引进来”。
这俩狗男女就没干过一件让人省心的好事……哎,对了,有一件事还算不错,就是白天我睡觉的时候,东仔从没打扰过我,因为他比我睡得更死。
“志恒。”
“嗯。”
“你跟云洁……”
“怎么啦?”
“……”
“不说算了。”
“……嗯……你忙吧。”
冬至那天,班委们组织了一次集体出游来放松放松,地点是位于开封市的清明上河园。
我实在很困惑,开封的领导层整天都干什么去了?七朝古都啊,靠着如此优越的历史文化背景条件,愣是没把开封发展起来,鸟不拉屎人也不拉屎,始终是个贫困落后的小城。
失望。
东仔对这种很难称为旅游的旅游完全不感兴趣,所以一大早就给云洁打了电话。
“你在上班吗?”
“哦,没有。”
“在你住的地方?”
“我现在在爸妈家里,昨天来的,估计今天不回去了。你有事吗,东仔?”
“哦,没事,回来的时候Call我,我去接你。”
“好的。Bye!”
“Bye!”
东仔挂掉电话时,我们都已经出发了,他也无处可去,索性就到大街上溜达起来。
独自一个男生在街上逛确实很无聊,于是他就打车去了云洁的公寓。
他以前常来云洁这里过夜,所以她干脆给了他一把门钥匙,这才是真正的“服务到家”嘛。
东仔想着只是去里面稍微坐一会儿,但是,当他推开门进去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卧室的门敞开着,云洁跟一个陌生男人正在床上……
东仔迅速反应过来,然后冲上去和那个裸男厮打起来。东仔虽然年少气盛,可那个中年人也是身材魁梧,两人根本不是对手。
吃了亏的东仔一时冲动,完全丧失了理智,跑到客厅拿了一把水果刀,再次冲进了卧室。
二十分钟后,救护车和警车同时赶到了楼下。
旅游回来后,班委们直接带大家去餐厅举行了一次包饺子比赛。当然,像其他所有比赛的宗旨一样: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我发现大家都贯彻得很好,压根没人顾得上包饺子,都是三五成群地在玩面。不大会儿,桌子上摆了满满一堆玩具,什么变形金刚啦,什么葫芦娃啦,什么火影忍者啦,都是些童年时留下的深刻记忆。
还有最离谱的是,有个男生竟然手持面粉,无一例外地往每个女生脸上都抹了一下,不过在我看来,倒不如说是摸了一下更贴切。
当得知东仔出事了时,我们几个都傻住了。
经过坏坏多次苦心求助,她爸爸崔局长才答应让我们去监狱里探望东仔,可是东仔却怎么也不愿意见我们一面。
东仔的爸爸江院长痛心不已,杀人可不同于一般的打架斗殴,尽管他动用了所有关系也实在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判刑。
就在东仔出事那天上午,同样接到电话的是阿紫,不过她收到的是喜讯。
“我爸妈明天要来咱们学校参观游玩。”阿紫难掩激动地告诉大家。
坏坏说:“参观游玩?你为什么不说是视察观光呢?”
“我还想说微服私访呢,你管得着吗?”阿紫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匆匆出去了。
可是,谁也不会想到,阿紫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坏坏第七次拨下阿紫的手机号码。另一端也第七次响起同一句话:“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阿紫已经无声无息地离开四天了,气愤至极的坏坏忿然将手机摔碎在了地上。
见她这么着急,Jenny心里也不是滋味,毕竟阿紫是大家的朋友。
“她能去哪儿呢……”坏坏落魄地坐在床上,不时地喃喃自语。
Jenny突然露出些许喜色,“如果阿紫,真有事,离开,她应该,会向,辅导员,请假。”
然后,Jenny拉起坏坏的手就往外跑。但是,坏坏还没反应过来,踉跄着边跑边喊:“哎,我又不是屎,你拉我干什么……”
她们急急忙忙地赶到行政楼,跟辅导员说明了情况。辅导员显然知道个中缘由,只是听完后变得神色黯然。
“书紫裱同学是向我请过假,她回家了。”
“为什么?”两人异口同声,不过Jenny的语速明显没有坏坏快。
辅导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从办公桌的另一旁翻出了一份三天前的《槐城日报》,递给她们,并特别指了指一篇标题为“豪华大巴坠入黄河,车内乘客无一幸免”的新闻。
坏坏和Jenny越看越不安,似乎已经预料到什么不幸的事。她们目光空洞地望着辅导员,像要寻找一个根本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辅导员难过地说:“她的爸爸妈妈……都在那辆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