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军区311医院的特殊病区，是被特意和前面的公众区域隔开的。在特别病区，院方布置了相当多的绿化，病区采取半开放式的格局，光线很好，不会令病人心情压抑，确实是一个养病的好地方。
    不过这里是不对外公开的，中央区的官员首长或是指定人员才有权住在这里，因此这儿也显得更加幽静。
    进门后是一处电梯，电梯口安置着一个密码锁。
    谭蔚也研究过此类课题，马上便认出这是最先进的反入侵反追踪生物识别系统。
    护士礼帽地跟谭蔚点点头，然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一直无言跟在一侧的弋曦上前一步，鉴别了指纹及虹膜的资料，毫不避讳地在谭蔚面前输入了密码。电梯门开，便推着她进去。
    从始至终，弋曦没有讲一个字，谭蔚也不做什么表示，沉默地看着，心里倒是有了一点谱，便大大方方地四下观察。
    电梯到了地下一层，他推着她出来。
    这里跟楼上的医院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只是沿着长长的走廊，什么人都没有看见，寂静得有些压抑，只听得见弋曦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
    很快，他停在一扇门前，屈指敲了敲门，“老板。”
    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进来。”
    念若电转间，谭蔚已然分辨出这是程珂的声音，不动声色地开始揣摩国安的领导召见她的原因。
    进屋，是一间会议室，整理得很干净，会议桌前坐着三个人。
    弋曦上前替她介绍。
    “这两位你已经认识了，”他指了指李世宗和程珂，转向另一个人，语中满是恭敬地道，“这位，是中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蒋明毅。”
    男人微笑着站起来，绕过会议桌，稳步走到她面前。
    谭蔚微微仰起脸。男人看起来比程珂更年长一些，模样极是斯文内敛，身形欣长，却似乎比平日电视中看到的要更瘦一些，隐隐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
    这种气息谭蔚很熟悉，是身居上位者的气质，她父亲也是有的，不过这男人显然刻意收敛了很多。
    是了，他就是蒋明毅，那个让无数热血子女崇拜敬仰、无限向往的英明领导人，那个让中外恐怖分子闻风丧胆、恨之入骨的反恐先锋者。
    现在，正静静地站在她面前目光慈爱地看着她，神态却像是透过她想起了其他的事。
    谭蔚见状便是一哂，明白过来这位国安领导人十之八九也是父亲的旧识。微微黯然后，便朝他报以善意一笑，向他伸出手。
    蒋明毅毕竟是身居高位者，很快回神，看她投来的目光中竟有安慰之意，心中不由叹气，面上却纹丝不变，双手合掌，握住了谭蔚伸来的手。
    李世宗摇摇头，暗叹一口气。
    蒋明毅绕到轮椅后，替弋曦接过推柄，亲自把她送到会议桌前，弋曦在她旁边抽出一张椅子坐下。蒋明毅对谭蔚温和地点点头，坐到对面去了。
    谭蔚侧首，神色平静地看着弋曦。
    弋曦一笑，明白了她的意思，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弋曦，国安代号獒犬，国家安全部直属军事秘密特别行动小组组长。”
    原来如此。谭蔚了然一笑，并未有什么惊讶情绪显示出来。一直在观察她的三位领导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蒋明毅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蒋明毅这才开口，声音醇厚，带着点无法掩去的黯然：“谭小姐，听到你与仁杰兄的遭遇我们都十分痛心，逝者已矣，希望你能节哀顺变。”
    谭蔚微微弯了弯嘴角，却有几分像是出了神。
    这大概是她听到的最简短的慰问词了。
    程珂此时接口道：“谭小姐，这次的袭击事件是我们情报部门出现了严重纰漏所造成的，所以，我必须向你表示我们的歉意。”
    程珂起身，神情肃穆，郑重其事地弯下腰，向她低下了头。
    谭蔚瞳孔猛地收缩起来，一直平和的面孔出现明显的裂缝，像是被他的道歉如钝刀一般地被磨破了一个小缺口，目光激烈变换。
    其余人都没讲话，弋曦默默地看着她，一直温和的脸上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谭蔚冷眼看着，没有动。她没去扶，也根本不想去扶。
    恨？她怎么可能不恨？一夜之间，她失去了多少珍贵的东西？
    曾经，当她在意向表上签下名字的时候，她就失去了在父亲身边撒娇玩耍的权利，但她还是毅然加入了军区秘密科研所工作。
    父亲后来问她后不后悔。
    她一个“不”字斩钉截铁。
    她想要的真的不过分，一点都不。她只想凭自己的能力，站到父亲的身边，纵然不能作为一个女儿，也要成为一个有能力与他比肩的同事，带着她满腔的敬仰与热爱追随。
    是她错了么？
    现在，她如此卑微的愿望在实现的头一回就被残忍地剥夺了继续憧憬的权利！
    有些不稳的呼吸渐渐被控制住，谭蔚很快冷静下来，才被撕裂的伤口马上被藏得更深。她受过父亲的训练，知道怎么避免无用的情绪带来的反面作用。
    足足过了五秒之多，程珂才直起身。她迎上对方带着些痛苦自责的目光，摇了摇头，用唇语道：“如果他还在的话，是不会希望看到你们这样的。”
    他们都看懂了，程珂对她笑了笑，很善意的笑，完全不见了初见时的锋芒。
    谭蔚目光闪烁几下，对着端水给她的弋曦感激地一笑。
    感受着手上微微有些灼烫感的热度，谭蔚烦乱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有时候她真觉得不可思议，弋曦竟似乎对她的习惯相当了解，就比如她喜欢用灼热的温度来舒缓自己。
    “叫我来只是喝茶吗？”谭蔚有些俏皮地对他们眨眨眼。
    程珂摇头，客客气气地说：“谭小姐，方才我们的心理专家已经对你在调查中的表现做了评估，评估显示，你目前已把状态调整回来了，没有再进行心理干预的必要。这个，想必与谭江军对你个方面的特别训练有关吧！”
    谭蔚听闻，有些震动，手指在杯子边缘口轻轻划动，神情未变，但眼睛中透出一股摄人的清明。
    “小谭，我们是有事想请你帮忙。”一直没怎么讲话的蒋明毅突然开口，声音低沉醇厚，“但是，在这之前，先听我讲一段故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