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衍之楞在那里。他看着眼前这个玲珑的人儿，有些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他皱了眉，半眯着眼，头侧摆了一下，想摇头却好像又不能。他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

    他倒退了一步，却看到闵长歌同样诧异的目光，还有孔希昭似是惊恐的表情，终于开始相信那不是幻听。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他突然自嘲地“哈”了一声，靠着朱红的圆柱慢慢下滑，坐在了栏凳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古诺兮！”闵长歌简直不敢相信，看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被人如此愚弄，满腔怒火蓄势待发。这个女人！就凭着一点姿色死缠着衍之不放，才换的衍之的正眼相看，如今，她一句“恩断义绝”就可以撇清所有么！那么，这些日子以来衍之为她所作的努力算什么！

    诺兮闭了眼睛，抿着唇偏了头，倔强地不看他。

    闵长歌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孔希昭扯了衣袖。他回头，见孔希昭对他摇头。他不解，却没有再发话。只是气冲冲地哼了一声，似是强烈的不满与指责。

    这便是男人与女人的不同。

    孔希昭看得出来，诺兮僵硬的下颚弧线，仍在微微颤抖。她轻叹一声，也不说话。她心中知晓，古诺兮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在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形势与发展。聪明的女人懂得牺牲，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和重要的人。

    “你刚才说的，真的是你想要的么？”嵇衍之笑了，身子后倾靠在栏杆上，额前的发丝碎碎地遮住他的眼睑，脸上已换了狂傲不羁的表情，孤傲清高。

    不强求，不挽留。

    嵇衍之想起这句她曾经说过的话。那个时候她缠了他很久，他不曾动心。后来的某一天，她说，不强求，不挽留。留下一个苦涩的笑容，便消失在他眼前。

    而那以后，她当真不再出现。

    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天天晃在眼前的时候总觉得烦，突然消失了却会觉得哪里少了点什么。第五日，嵇衍之终于受不了整日脑海中皆是古诺兮的脸，他决定去找她。

    夜里，他暗访将军府。在一扇窗前，他看到诺兮漾起一个甜美的笑容，听到她说，你让我等了好久。

    那一刻，他觉得幸福。那个笑容，在刹那间绽放，让人来不及看清，却怎么，也忘不掉。

    “美梦易破碎，红颜易憔悴，终究泪眼相对。”诺兮回头的时候，已经调整到自认为的最佳状态，浅笑低语，轻声呢喃，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嵇衍之，又或，对闵长歌和孔希昭。

    “散场吧。”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诺兮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静默。

    散场吧。过去吧。放了吧。忘了吧。

    这一刻，如此感伤。

    四个人，两段爱情，两个悲剧，总该有个了结。

    心，是这世上最柔软，而又最坚硬的东西。它只会听自己的话，它只会爱着，它真正爱着的人。一旦确定，便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爱了便是爱了，不爱便是不爱。不管它的主人如何欺骗自己，都骗不了心。

    “嫁给二太子，我自会安守本分。如此，对我们都好。”诺兮的声音很轻，很淡定，足以让其他三人听清楚。

    孔希昭内心开始不安，还有惶恐。她古诺兮倒是做了表率，可是自己呢？难道也要如她一样与二太子断了关系，安安分分地嫁给嵇衍之么？她做不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似乎是感受到孔希昭的情绪，诺兮平静地开口：“你们放心，皇后娘娘在意的，不过是我是否嫁于二太子。我自会进宫请求拖延希昭和……嵇大人的婚礼。过了这段时日，二太子再收了希昭罢。”

    依旧淡然，似乎早就有所准备。

    闵长歌沉默，她说的确是实话。这样的结果，他还有什么好抗拒的呢？既满足了父皇母后的愿望，又能得到希昭，其实，只差一个名分而已。而这个名分，待他真正掌权，自会对希昭有所交代。

    “那衍之……”孔希昭似是有些不忍，看向嵇衍之。

    嵇衍之面无表情，在接触到诺兮的目光之后，却突然再次绽放笑容。嵇大人，是么？都到了这个份上，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已经失去了那个人，再少一个人，又有什么所谓。

    “嵇大人可以找到更好的人。”诺兮低了头，末了，又加一句，“我相信。”

    嵇衍之真的很想大笑。他生生按下的心，被最后那三个字刺痛。

    “我们以前到底算什么？！”他的声音颤抖着，无论如何，都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诺兮低着头，沉默。

    他突然如此之恨她的沉默。

    他站起身，几步跨到诺兮身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大力摇晃了几下，“你告诉我！到底算什么！？”

    痛，肩膀隐隐作痛。脑袋似乎也有些晕眩。真是用力啊。诺兮咬着牙，依然不出声。因为她知道，这点痛，比起他内心的伤痛，便算不上什么了。

    她强忍着疼痛的神情，又让嵇衍之生出些不忍。他觉得自己算是完了，对着抛弃自己的女人，居然还会不忍。

    他松开他，转过身去，没让她看到他痛苦的表情。

    “你予我真情，我以一死还之。如今，你我两不相欠。”诺兮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字字如针扎似的印在心上。

    “属于你的古诺兮已经死了。”

    属于你的，已经死了。死了。

    所以，回不去了。

    所以，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