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古道茶语瘦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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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道。
    茶亭。
    恰值残霞流动漫天,归晚余霞如琼。
    茶亭苏老汉忙的不亦乐乎,今日进城出城来往的人格外多,生意出奇的好,如此时候,进城的也进了,出城的也走了,哼着快乐的小曲儿准备打烊,想着今日亭中过往之人所议论的奇事,心里不禁又一叹,这天下要乱了呀。
    “可否叨扰,讨一杯茶?”月白风缓微醺的柔声,偏还带了几分寒梅杯雪之冷,绵绵楚楚不绝,说不出的醉人心魄,老汉擦桌子的手一顿望了过去。
    衣白,是那种洗尽千年月华的柔白,风月不染,铅华淡漠。
    银带束发的公子,静好,清寂。
    眉间朱砂,点绛似血,映衬从容淡雅的面色似雪如玉,
    水唇优柔清浅,单薄,欲碎。
    余霞一抹流转眉间,萦绕月华清冷。
    他整个人似是沐浴在光华里,映照尘寰明净,洒落月辉悠然。
    活了这大半辈子,当真还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儿。
    画中仙似的人物明明该给人光风霁月之感,老汉却是心弦一紧,那苍白似雪的脸幻然欲碎,让人觉得他似乎在忧伤什么,然而他柔和清雅的眉目在那光影流转里明明如此安静,安静,无悲无喜,淡漠似雪。
    为何呢,老汉明白过来,因为他坐在轮椅上,八风不动,定尘不惊,老汉沧桑的心也不禁为之动容,这样一个清绝无双的人物儿,竟然是残废吗?
    “喂!爷爷,听不懂我家公子的话吗?难道讨杯茶也不肯给喝?”初莺灵动的娇声还带着稚气将出神的老汉惊醒。
    “夕儿,不得无礼。”
    老汉这才注意到这安静到让人瞬间忘记一切的人身边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女童,粉雕玉琢,漆眸灵转,此刻正歪着小脸儿盯着他,还带着几分被责备的无辜。
    “当然……当然可以,呵呵,老汉失礼了,公子……请公子进亭吧。”笑语相迎,熟练的去泡茶。
    残霞已逝,几盏明灯点起,衬得小亭在这古道上有着暖暖的味道。
    老汉奉上茶后,心神刚刚落下来,却听得一声长嘶,一人一马扬尘而至,一个洒脱的身形纵身而下,“老汉,有没有草,这马饿坏了。”
    “有……”老汉招呼自己伙计给马添草。那身形一掠,一把剑拍在桌子上,便低眉沉思着什么,老汉心里不禁发笑,这个少年有趣儿的紧,急着给马要草,倒不给自己讨杯茶喝。
    老汉一边熟练的沏茶,一边打量了那少年几眼,心弦再次起伏,明明是个慵懒散淡,浮云悠然的少年,顾盼间却风云凌厉,眉目间英气难隐,在柔和光泽里逼迫人心。
    他举止如风,仿佛是有什么急事,可是眉目间深如九渊,却不见丝毫情绪,甚至唇边勾起的三分懒散让人以为他是半夜来游荡的,其实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军师骆寒,也正是五天前还在殇阳谷内和毒女打赌的少年,可是明天便是两人决战的时刻,他却跑来玄都。
    骆寒接过老汉的茶,道了声谢,赶路赶的急,仰头狂饮,也不顾旁人眸光,甚至他惊鸿扫过风姿可堪惊世的白衣公子后,洒然如故,这人举止倒是随性的很,老汉打心里莫名的喜欢。
    “老汉,这几日,玄都内可有什么怪异的事?”骆寒修长的指扣住茶杯,清声而问。
    今天来来往往的客人无不在议论玄都内传的沸沸扬扬的事,老汉自然知道,“小兄弟算是问对了了,昨日玄都可是发生了大事,玄都皇宫乾龙殿突然紫气横生,乱霞缭绕,侍卫去看,却是檐上突然出现了一把剑,若是一把普通的剑,那也没什么,然而那是逐日剑,逐日剑!侠士肯定听说过吧……”老汉说带此处眉间抑制不住的兴味。
    骆寒眸底在暗影里掠过惊云一抹,瞬间沉入眼底,渊深不惊。
    然而身侧的白衣公子晶莹的指尖流漾出一丝别样意味,细叶如钩的碧螺深处晦涩映出芙蓉流光微转,长睫倾洒,却掩了无数锋芒似刃。
    逐日剑,帝王之剑,在中原百年前纷乱之后消失于世,传言此剑再现于世之时,便是天下统一之时,而持剑之人便是一统乱世的千古帝王。
    老汉大肆讲了一番逐日剑后,突然长叹一声,“所谓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些年来四国貌合神离,如今更是明争暗斗,受苦的唯有苍生,中原也该一统了,只是不知这个天纵的英雄是谁呢?”
    “爷爷不是说那剑出现在玄都皇宫吗?那肯定是玄国皇帝得了呀。”稚嫩的声音响起在愈加晦涩的茶亭里,夜幕里流泻出丝丝活泼的气氛。
    “丫头真是聪明。”老汉笑着看了夕儿一眼,只觉现在亭内这几人就连这个小丫头儿也不一般,眸光溢出几分别样意味,“但听说宣帝听闻此事后,兴奋的长啸,执意要自己去宫檐上取逐日剑,侍卫重臣皆阻拦不得,然而取剑后,突然病重……”
    骆寒闻语剑眉微微一敛,原来如此,难怪一道诏急令命边境玄军退后,然而这些也还不重要,想起那秘笺上流转的字:寒速归,师姐有难。墨迹犹在,云痕依旧。
    骆寒唇边漾出一丝浅笑如弦,本就知道,若是她自己有难,她怎会求助于别人,她是名动天下的玉观音,又怎会有难?但是听闻这些,心里还是无端的轻松。
    “宣帝这一病重,人们众说纷纭,说逐日剑乃上古灵玉所铸,吸日月精气,通天地之灵,是认识自己主人的,而宣帝恰恰是被剑气所伤。”
    恩,这下可热闹了,骆寒眸光微深,这明明是有人要挑起玄都动乱,难怪师姐头疼,闲闲的啜了口茶。
    “所以啊——”老汉的眸光忽而一深,“这玄都怕是要乱了,才一日就见这么多异国人士进城,过不了几天,唉——”
    骆寒放下茶杯,“老汉以为,这逐日剑再次问世,是好事还是坏事?”
    “逐日问世,定会伴着英雄出世,乱世注定要统一的,只是现在还在宣帝手中,宣帝此人……”
    “宣帝此人狂妄自大,野心不小,只可惜仁心不够,而且治国不周,实在不是帝王之才。”
    这番话明白的人并不少,但是如今听来却令人心神震撼,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夕儿,那个瞳仁明亮的小丫头,骆寒眸光一抬,不禁深深望了那白衣公子一眼,那眉目间风神绝韵也令他眼底横生涟漪。
    唇际描摹茶檐,他低眉刹那,明湛眼波流转,恰迎上骆寒审视的眸光,眼波交融,瞬间错落,似乎各有芳菲意味落入对方眼底,却在瞬间各自从容。
    正所谓慧眼识英雄,有时候,仅一眼,就够了。
    白衣公子举手投足间透着清贵无暇,优雅无双,他轻轻放下茶杯,缓声道,“夕儿多嘴,两位还请见谅,小孩子家口无遮拦。”
    老汉震惊之余干笑两声,“老汉倒觉得这娃娃说的对的很。”
    夕儿本来听公子如此说,无辜的紧,明明是公子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她记住了而已,公子却说她多嘴,听老汉同意自己,莞尔一笑,明眸璀璨。
    骆寒敛回眸光,闲闲道,“那么老汉觉得,这把剑应该落入谁手?”
    老汉说的起劲儿,干脆坐在骆寒对面,将毛巾一搭,“要说如今虽算是乱世,但也确实出了几位翘楚:
    惊才绝艳公子倾
    天纵英才定宇侯
    泽被苍生玉观音
    指掌天下倾天主
    老汉我活了这么多年,却觉得这天下真是有趣儿的很,这帝王剑本该是四大国哪国帝王所有,可是如今看来,天国陵熙帝沉迷声色、太后把持朝政……”
    老汉没有注意到他说这句话时,身边白衣公子剔透的指尖莫名的一颤,那丝晦涩意味寂灭在微凌的指甲里。
    “玄国宣帝就如丫头说的,坤国东帝昏庸,也就是有国师连子游撑着,乾国就更不用说了,三皇子南宫子陵现在还在天都做质子……倒是传唱的那四位,逐日应该属于他们其中一位。”
    这老汉以前是个说书的,对天下事不是一般的感兴趣,如今觉得亭内皆非池中之物,虽然他们少语,但总觉得今日不吐不快,“小兄弟,你说会是哪一位呢?”
    “我啊,我觉得玉观音不错。”骆寒没想到老汉反问了回来,随口轻描淡写了一句,继而笑道,“在下孤陋寡闻,老汉说说其他可好?”
    “今日老汉要是备下酒就好了。”老汉这说书的瘾一上来,酒瘾也复发。
    只是这夜幕疏星,淡月胧明,人语驿边话天下风云,此外是古道东风马蹄急,此间是少年绝世相陪伴。当真是就差那一壶浊酒喜相逢啊。
    “在下自己酿的酒,随身携带的还有,倒可为老汉应个景儿。”白衣公子缓缓而语,小夕儿已经将那壶酒递了过来,“你们可要好好品味啊,这可是公子的……”
    “夕儿。”白衣公子轻轻吐出两个字硬是把小丫头儿的话噎回去了。
    老汉高兴,拿来酒杯,为白衣公子也斟了一杯,便又开始继续刚才的话题,“天纵绝才定宇侯,这个虽然传唱,却更像是传说,谁也没见过定宇侯,听说盘踞中原以外,是两年前突然崛起的一支风云铁骑的主人,听着像个神话。”
    骆寒闻语唇边笑意微深,好整以暇道,“恩,传说,往往不可信的。”
    “指掌天下倾天主,这个就更像传说了,天朝自那年动乱以来,朝政动荡,社稷飘摇,能够稳居四国之首,是传说中的倾天楼在背后起着关键作用,掌握着天朝的半壁江山,其势力深入中原各地,掌握着半个中原的消息,所以别看现在天国与他国不相上下,其实哪天倾天楼若是一怒……至于具体的老汉也不甚清楚,所谓的倾天楼主更是神秘,世人不曾得见。”
    夕儿歪头听得仔细,忍不住叫道,“那个玉观音是个轻纱遮面的,世人也不曾见其真面目,那两个又是什么传说,这不只剩下公子……”
    老汉只闻酒香一阵醉人,来不及喝,又忙道,“是啊,公子倾城,绝艳惊才,琴棋书画,笙箫琵琶,兵法相术,算法医术,天文地理,其博学,其风姿,举世无双。这四人,我老汉若是有幸得见一人,这辈子也算不白活……”
    他没看见,他遗憾这句时,身侧两人均低头去饮酒,眼底那带笑意的流云轻动均被那一低眉掩了去。
    “只可惜他好像不良于行,这样双腿不便的人却游历了天下各国,真是让人钦佩啊。”老汉饮了醉人之酒一口,神色便僵在那里,却不知骆寒在闻到酒香时便已对着白衣公子颔首点头。
    这酒,绵长,顿生浮生若梦之感,这酒,似琼浆雨露酿成,入肠处几番流转入沁心阙,只觉味觉最好的调动了你身上任何一处感官,骨头都酥了,神智自是醉了,多一分不行,减一分不行,这酒简直出自神仙之手。
    “真是好酒!老汉都觉得是喝道倾城公子酿的碧血桃花了,闻之一闻,三日余香不绝。”
    小丫头夕儿小嘴儿一抿,梨涡儿顿现,闪亮的眸子银辉点点,傻老头儿,你为什么不想你喝的就是碧血桃花呢?
    骆寒不着痕迹望过白衣公子,惊云寂灭在眼波深处,这条件可都符合了。
    老汉见骆寒只是若有所思的饮酒,便问起他的身世,骆寒微怔,笑道,“我一个人,没有家人,也没有亲戚,到处走走停停,游山玩水惯了的。”
    “你跟在下的日子过得倒是有几分相像。”公子温言答了一句。
    骆寒闲散抬眼,“不一样的,在下只是无名小辈、闲人一个。”
    白衣公子浅然一笑,便似暖阳乍现,皓雪初融,眉目间梨花映水般动人。
    老汉听得懵了,不过看这二人倒真是有趣儿,两人似是在打哑谜,又似是各自明白对方的话。
    老汉找话道,“两位今天也是要进城吗?”
    “等人(等人)。”
    两人同时说完同样的话,侧眸相望,晓寒轻漾,曲波流觞尽深处,流光辗转在两人眼波交汇处,意味深长的笑似有似无。
    老汉哈哈笑起来,“二位还真是有缘的很,老汉看的出来,二位均非池中之物啊,虽逢乱世,但也是英雄的天下,他日二位扬名天下之时,可别忘了曾经在老汉的茶亭听夜风,话茶语,飞觞醉月,畅谈乱世风云啊。”
    这番话说的豪情满怀,白衣公子不禁莞尔,“借老汉吉言。”
    夕儿困了打着盹呓语,公子已经扬名天下了不是嘛——
    “夕儿,别睡了,我们该走了。”白衣公子抬眼对二人浅然一笑,“改日再来叨扰老汉。”又抬眸看向骆寒,“后会有期。”
    “公子不是要等人吗?”公子付之一笑,不再多言,轮椅便已经滑向亭外,夕儿揉着朦胧睡眼,“公子,不是要在这里等的吗?”
    “不能等了。”公子剔透的眸光忽而幽深,骆寒这个人深不可测,这一切必须在他进城之前办完,他若进了城,不知又会生出何等变故,这一盘棋局可不容人搅乱,此人,看起来闲云野鹤,何等难缠,他却清楚的很!
    茶亭内老汉见白衣融在夜幕里额,转身对骆寒道:“这么晚了,小兄弟若不嫌弃,就在老汉寒舍住一晚吧。”
    骆寒似在略有所思,恩,师姐既然骗他来了,他也得让她多等一会儿,“如此多谢老汉。”
    老汉笑道,“这有什么客气的很,现在年轻人老汉越看心里越欢喜,刚才那位公子,啧啧,人怎么可以长成这样。”
    骆寒呷了口茶,唇边漾出一丝笑,“老汉,其实你刚才喝的酒就是碧血桃花。”
    老汉闻语,身子一颤,突然瞬间醒悟,绝艳惊才,不良于行,可不是吗?只是知道他,却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人就是他,他真是老糊涂了,老糊涂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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