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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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发现,轻视也是一种力量,比鼓励更激烈的力量,我不经意习惯看着底层的人,无意间惹上了一条毒蛇,引蛇出洞的结果即是被咬得浑身是伤。
    白安被我引出了洞,我还不以为然。
    整个暑假我只见过母亲五次,和父亲吃过一顿晚餐,说了半小时的话。
    亲子关系的次数伸出一只手都还嫌多。
    母亲的姐妹淘聚在客厅里,珠光宝气炫耀着手上斗大的钻戒,我记得某某人手上的是一颗已故黛安娜王妃的配件,另一个梳着法拉头的贵妇脖子上沉甸甸的坠子,则是法国大革命被送上断头台那位皇后的首饰。
    我绕过那些贵妇准备出门,身后传来对我的称赞:“咦,是王枫啊,愈大愈好看呢。”然后咯咯地笑着。
    “阿姨好,楼下的法国料理请来一位厨师,手艺很棒,中午过去让我们招待吧。”我彬彬有礼说着大人的话,这些,都要拜父母多年来殷勤的教导,我的表现可比那礼宾司的外交官,满口都是官老爷才会讲的话。
    我十七岁的夏天,是不会和她们有交集的。见面的招呼语,却是自幼习来的。
    母亲见我一身轻便的运动服,问了问:“上哪去?”
    基本上,我去哪都有人会向她报备,有事出门,只要跟楼下董事长办公室的简秘书打个电话,然后车子、保镳都会调派好。但毕竟我还是她的宝贝儿子,我回了一个灿灿的笑:“今年暑假我安排了一些运动家教,上午是高尔夫,下午是网球,明天还有……。”
    话才说了一半,她似乎很开心,笑的花枝招展:“不错,多运动总是好的。”向来,我是不爱运动的族群,这一次,是被人给逼出来的。
    斗性,我还是有的。
    白安,你给我好看,我就要以牙还牙。
    君子报仇,就是这么来着。
    我是君子,不屑打架耍流氓,要么,就来点有格调的。
    就连运动,我只挑高档富家子弟才玩得起的。
    一套最新款的高尔夫球具,三十万。
    一张会员证,一百万。
    光是打小白球,我就先撒了百来万,你白安要跟我比,下辈子吧。
    我打了一早上的小白球,成绩不佳,可以说很烂。
    我坐在车里,有些沮丧,教练说,以我的资质这样差不多是极限了。
    我的资质真的这么差吗?
    我让开车的保镳兼司机放点音乐来听听。
    他转开收音机,调到中广流行网,主持人正在访谈一位歌手,蔡健雅。
    然后理所当然播送她的强打歌曲:“呼吸”
    我的神经绷了一秒,闪进一道麻乱。
    “呼吸,呼吸没有你的空气,
    夜没有模糊我自己,和你分离,让我更清醒。
    我轻轻呼吸,呼吸这冰冷的空气,
    昨天在泪眼中远去,有过温柔,我会记得你。”
    ***
    她如凄如诉地唱着,彷佛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失去了爱人的呼吸,就活不下去。
    这样悲伤的曲调并未勾动我,毕竟我不是女生,也不可能被抛弃。
    我让司机转台,停在ICRT的热闹里。
    震动的鼓声加上快节奏才能赶走我的低潮。
    正因如此,我才会奋力学打鼓。
    在震耳欲聋的撞击声里,血液奔腾如同滚滚黄河涛涛长江,更像泼辣的钱塘潮。
    我的寂寞就是如此这般被驱走的。
    我很快就忘记蔡健雅沉郁又要命的“呼吸”,进入美式摇滚的喧闹里。
    挥汗如雨了一天,傍晚我回到十七楼的家,空无一人。
    今天的网球教练下课前提醒我,“王枫同学,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他指的是我的网球天分,以及我的运动细胞。
    我又累又疲倦,早早就上床了。
    隔天,我央请简秘书帮我换掉高尔夫球教练以及网球教练,再给我找更好的。
    我偏不信,我岂能当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我虽不敢与国手比,但你们也太藐视我了吧!
    此后,我陆陆续续换了三、四个教练才定下来。
    最后被我任用的网球教练因为一句话而被我留下:“你和白安同一个学校吧,他的体育是我教的。”冲着这句话,我的兴趣来了。
    “白安总有缺点吧?”我反问着。
    克其不备之处不算小人,这叫谋略啊。
    网球教练回说:“谁没有缺点,他多少也有一些。”
    我精神更加焕发,比中乐透彩还兴奋,早知如此大费周章,一开始我就应该直冲着白安历任的体育老师来。
    这误打误撞让我乐了五天。
    第六天,网球教练说:“王枫,有句话不得不说,有些人是猛兽转世来的,别和他拼。”
    我轰地五内俱丧,难不成那流氓一身的兽性比我高贵的血液强?
    我还是把他留下来,并且花更多时间练习,我不仅跟他学网球,一切白安从他身上学过的我都要他毫不保留贡献出来。
    很快地,暑假即将结束,算一算教练费一小时三千元,这个暑假我砸在网球教练身上的银子少说也有七十万以上。
    我与他约定的最后一堂课,他赠别了一句话:“王枫,引蛇出洞是很危险的,它只会比你更凶猛。”
    这话的涵义我懂,他要我别和白安作对。并暗示我,吃亏的绝对是我。
    嗯,我收下这句赠言,同时回赠他一句:“我王枫就来当一次被引出洞的蛇,看谁吃掉谁。”
    傲气,我还是有的。
    我没当过毒蛇,我是高贵的小王子,毒蛇在想什么?这辈子我想都没想过。
    在车上,我问了保镳司机这个非人的问题。
    他被我突如其来一问,喃喃念着:“毒蛇……。”
    他以为我在考他生物学,就换一个方式再问他,流氓都在想什么。
    够直接吧。
    这回他又以为我在考他人类学,罢了。
    有关流氓的思考问题,我还是找个专业的流氓问问。
    他说请我等等让他打个电话,遂把车停在路边,拨着手机给一个号称是流氓世家的一员,挂完电话,他客客气气回答我,少爷,流氓说,他们不过想耍帅。
    “耍帅?”
    果真是低级又无聊,我顿时像消了气的皮球,感觉不出任何喜悦。
    白安是这样想的吗?
    把我比下去只是为了在他人面前耍帅?
    我,王枫,一品世家,怎么看都帅,不必耍帅就帅得无法无天。
    我决定不理会那无聊的白安,我有我的乐子要享。
    可恶!害我白白浪费一整个暑假!
    ***
    升高二了。
    开学第一天,白安就吸走了众人的目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听说,他暑假都待在大陆的少林寺,习武兼修禅定。
    他顶了一个大光头走进教室,皮肤黝黑得发亮,身体结实又精壮,当天就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班长还是我,但副班长换成他。
    “王枫,白安,你们自己讨论你们之间的工作分配。”
    老师一句话,我就得主动去找他协调。
    中午用餐时间,我拎着饭走到他的位置,准备拉张椅子坐下来,和善说了句:“我们边吃边讨论。”
    “找一间空教室,这里好吵。”他起身,拉着我往外走,我俩手里都拎着饭盒。
    他进入音乐教室,里头有一些中西乐器。
    他拉开一张椅子气势非凡坐了下来,示意我坐在他对面。
    我掏出一张干净的纯白手帕往椅子上擦了擦,前前后后擦了好几回,帕子都脏了。
    他突然从衣袋里拿出MP3,一边塞入我耳廓里,一边塞在他的左耳。
    小小的高科技产品正播送着蔡健雅的”呼吸”,
    呼吸,呼吸没有你的空气,
    夜没有模糊我自己,和你分离,让我更清醒。
    我轻轻呼吸,呼吸这冰冷的空气,
    昨天在泪眼中远去,有过温柔,我会记得你。
    ***
    这首哀怨的歌在榜上排名很前面,正红着。
    他用那深邃如墨的双眼盯着我,我也不客气回敬他。
    他霍然开口问我:“听过吗?如何?”
    我回答他一句不怎么样,把耳塞丢还给他。
    他有点不高兴噘着嘴,又从口袋里顺手掏了一根烟。
    我喝阻他,他似乎故意装聋作哑,迅速点燃烟头,呼了一口白烟在我脸上。
    我掩面咳着,起身不想再跟他打交道,他拉住我没拿饭盒的手腕,“喂,话都还没说就要走。”
    “随便你要怎样办,还有,学校禁烟,我讨厌烟味。”
    他落落大方没被吓唬住,轻声回了我一句:“我当然知道你讨厌烟味。”
    “那么你还……。”我气得七窍生烟,顿时接不下话。
    “我故意的。”他把长长一段烟蒂往地上一扔,用鞋尖踩熄。
    我鼻孔喷着火,此人果真是兽类转世来的。
    “我要让你记住我的味道,只有我白安才有的味道。”他挑着眉一派风流男子的神韵,不可否认,他光头的造型让他增色不少。
    他从哪里背来的风流话,是张爱玲还是琼瑶,总之,眼前的家伙三番两次找碴,我微微仰着头,不屑的表情:“想耍帅,是吧。”
    “王枫,你还不明白,只有我白安才配得上你。”他眼神犀利射了过来,又补了一句:“或者应该说,只有你王枫才入得了我的眼。”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不服气吧,我居然把你第一的宝座抢走了,你一定不服气吧。”他切中我的痛处,一把匕首深深刺入我的心脏。
    我不能被他左右,他不过是个低级又无聊的混混,于是我回应他:“想耍帅找别人去,我没空陪你。”
    我挥开他的手,往外走去。
    身后又是一道恼人的话:“你不敢跟我比,是怕输得很惨。”
    “谁说我怕输!”
    一转身,我冲口而出。
    “你他妈的窝囊废,想跟我斗又怕输?”
    他发着狠话,挑明着与我作对,眼神漆亮地在我面前闪着。
    骂我窝囊废?
    你惹毛本少爷了!
    我亦不甘示弱:“你听好,本少爷虽然很忙,跟你斗的时间一定空出来。”
    他眼神更亮了,“小少爷,我忘了提醒你,我的姨丈是网球国手,你有哪些死穴他全告诉我了。”
    网球国手……,难不成是那个让我累得半死又花了我一堆金光闪闪钞票的教练。
    当时怎么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当场五雷轰顶,脸煞白得似七月半从阴曹地府钻出来的鬼魅。
    我一整个暑假花钱不但没消灾,整体身心灵都耗费在如何与这妖魔对抗。
    我流血流汗又流财,他却得来全不费工夫,轻易把我捏在手心里……。
    头皮发麻。
    “怕了吗?还是……要认输。”
    他的喉头动了动,此刻的我一定很难堪。
    “我好心请姨丈提醒你,别和我拼,你偏咽不下一口气,想吃掉我,就凭你?”
    他的狠话我不是没听过,我顿时傲性喷血,昂首冲着他。
    “就凭我,我王枫就是看你不顺眼。”
    我实话直说,小王子就是对你这兽物有意见。
    四目相对。
    气氛像火山爆发的前兆。
    “这样好了,挑一样你拿手的,才不会说我欺负你。”不知何时,主导权已落在他身上,他从墙上拿起一把吉他,“题目是,一项乐器外加一首歌,公开在YOUTUBE上,看十月份一整个月的点阅率谁高。”
    哦,比人气,我不怕,我只要动员罗撒饭店的员工给我冲票数,就能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我有些得意,不假思索便答应:“一言为定。”
    “你输了,寒假时间全让给我。我若输了……。”他顿住,等我接话。
    “从此不相往来。”我毫不迟疑接下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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