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  第四章 反戈一击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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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是连翘这般看惯风花雪月的人,也频频回想起别王妖冶却又爽朗的回眸一笑。边思忖感叹,边任由游兰笑着替自己抹去妆容。此时游兰也对连翘萌生了一些好感,毕竟达官贵人家子弟,谁肯不由分说让区区一个宫女戏谑一番而不怒于色,哪怕是游兰这样天子脚边的红人,也是要在口头上占些便宜的。就这样耽搁了些时辰,一行人匆匆赶往易家。为免露怯,连翘便借疲惫为由,整一日藏于房中不愿见人。游兰不愧是别王亲自调教出来的奴婢,仅一天的功夫便周旋于各色奴仆间,硬是打听到了不少易家不为外人所道的故事。
     易家老爷风流,有五位夫人,共育有二男三女。原配夫人生育大小姐易芸时难产死了,于是夫人之位由当时极得老爷宠爱又才品俱佳的三姨太稳坐,当然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三姨太刚嫁进门一年就替膝下无子的易老爷添了个大胖小子,取名易天。易戈在男子中排行老么,为五姨太之子。二姨太虽二度怀胎,却都是女婴,再加上天生懦弱怕事的性格,使她贵为二姨太却连大气都从不敢出一声。得到二姨太的真传,二小姐成日闭门于房中除了吃饭从不肯踏出闺房一步;三小姐反而更像老爷,生性好动,爱舞刀弄枪,是易老爷最为疼爱的女儿。四姨太倒是走得潇洒,无儿无女便魂归西天了。
     尽管易戈是五姨太的孩子,无论辈份排行或是城府军策都不足以为谈。但因其难得一见的习武奇才,深得易将军喜爱,竟落得与大少爷平起平坐,为五姨太添足了面子。五姨太虽不是什么爱显摆之人,却是极护短的,十分宠爱这个儿子。自从在儿子门前头回吃了闭门羹,又从奴仆那儿听闻儿子身体不适,五姨太便每日煲了鲍鱼粥鱼翅羹之类前去慰问。
     “儿子,听为娘的一句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又何苦愁闷至此!”五姨太心疼地瞅了儿子一眼,送上一口亲手熬制的鱼翅羹。
     “本该死的是我。”连翘自幼便学会观颜察色,逢场作戏有何难。便双眉之间一展愁容,言行对谈之中恼恨之情尽显。
     “这……”五姨太相当了解儿子的性格,正直的容不下半点杂质。再加上眉目不善,从小也是没少遭冤枉事。可她做娘的劝了一辈子,毫不见效,自道罢了,再劝下去免不了母子又争吵一场,于是刚到嘴边的话,便又吞了回去。
     “是我害了师左!”游兰一早告知连翘,易戈自幼被当作师左的护法培养,二人一起习武长大。易戈一直待师左情同兄弟,以至于遭其陷害至此。连翘忽而又悔恨至极般猛拍一下床榻,“我身为他的护法,竟反而害死了他!”
     “儿子啊……”五姨太只道儿子还是一如既往对师家极其忠臣,并无疑心。更是心疼儿子总把自己的命看得贱如草芥,不免眼眶泛红。
     “娘,你走吧,我实在没脸见你。”说着,连翘便将脸扭转一侧,不再理财五姨太。其实连翘也头一次惹中旬老妇掉眼泪,怕再多说下去未免穿帮,只得咬牙狠心将她赶走,更何况恐怕这女人再也无法和自己真正的儿子说上话了。
     五姨太见易戈如此,怕再待着也只是适得其反,便悄悄拭泪,将鱼翅羹放在桌上,临走前又深深回望一眼,“别伤了身子。”
    待听不见五姨太的脚步声了,连翘叹口气,默默坐到桌边,端起碗便大口大口的喝。这做娘的母爱易戈是感受不到了,可或许每天的一碗粥能温暖起这具身体的心。继而又想起自己无父无母,何不将五姨太当作自己的生母对待。思忖一阵,再摇头,别王这人看来心狠手辣,万一就因为这份亲情误了事,恐怕自己性命难保。
     这边五姨太快步走进老爷的书房,想让易老爷去劝劝那傻儿子,只有易老爷的话,那傻儿子是当天命一样听着的。刚要开口又忍不住伤心涌上心头,双眼泛红,竟说不出话,只能默默抹泪。易老爷如何不知五姨太的意思,他自己也是知道的,其实对师家忠诚如他,也知道师家这代到底是出了个不像样的儿子。可那又如何,师家向来是宗家,身在易府怎能轻言。
    “老爷,若师将军来劝,他或许能想开些呢。”五姨太哽咽了好一会儿,竟说出了这么一句。易老爷脸色忽的变差,简直妇人之见,要如何让仍在丧子之痛中的师将军反过来劝慰易戈呢。但五姨太这一提也点醒了易老爷,出事以来他竟从未去师府拜访,一来避嫌,而来也着实担忧易戈的性命。于是立即下令,命人备礼抬轿,匆忙赶往师府。
     师将军本就无奈于膝下只此一子,再如何不堪也是他的唯一传人,时常悔恨自己未严加管教,竟生出这样的事端,还搭进了卿卿性命。一方面师将军哀痛于师左的死,一方面不知如何劝慰悲痛欲绝的夫人,又一方面感觉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再想到和易家的往来,竟要染上头痛的毛病了。却不料易老爷竟主动前来拜访,还携厚礼问罪,不禁更觉无处下台阶,也只得前去接见了。
     “易老弟!你真是要折杀老夫呀!”
     “师兄,我儿无能啊,才会将事情闹到如此田地。小弟不知要如何磕头谢罪啊!”
    易老爷言下之意不希望此事毁了两家的关系,而师家唯独师左一子,如此断了香火,必是不能就此作罢的,照惯例,只能在旁家过继个儿子来,好继承家业。师老爷虽伤心,却也不至忘了此等重要的事,只是此次师左既不是死于非命,也并非战死沙场,而是亡命于这等羞耻的事端中,师老爷倒是不知如何开口询问。幸而易老爷给了一个台阶,师老爷也只能顺阶而下,希望此事就此不了了之。
    “易老弟,老夫本以为无脸再提此等要求,毕竟多人子嗣并非老夫本意。可老夫现膝下无子,连女儿也没有,即使要纳贤也无法,只得……”
     “师兄不必如此,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为弟绝不会心中存怨,更何况此事因易戈而起,易家有愧于师家。想来师兄你不愿再见到易戈,若是属意易天的话,无妨。”
     “这……待老夫与夫人商量了,择日便去府上。”
     送走易老爷后,师老爷便急忙赶去寑房,要与夫人商讨。
     “那……老爷意下如何?”夫人擦擦红肿的双眼,敛了敛沙哑的嗓子。
     “老夫从来欣赏易戈,那小儿品性纯正,习武更是极有才能……”
     话音未落,只听师夫人厉声喝断:“不行!”
     “夫人……”
     “是他害死我的儿子!”师夫人极为痛心的斥道,不敢相信老头子竟要将那罪魁祸首过继来当了自己的儿子。
     “夫人此言谬矣,实在怪不得他……”
     “有他一日,我便随我儿子去吧!”师夫人无论如何不愿意松口。
     “那依夫人之意,易天?”师大将军战场所向披靡,却从来拗不过夫人,只好暂且顺着夫人的意思。
     “易天那孩子虽然体弱多病,但是学富五车,又不急功近利。”最重要的是,易天的娘,三姨太——如今的易夫人——是师夫人的拜把姐妹,如此心里还能舒服些。
     “可是夫人,易天实在过于工于心计,老夫不喜欢。”
     “好呀!那你还找我商量作甚?”师夫人说着说着眼泪就又要冒出来。
     “哎!你看你!好好,依夫人看如此可好?待老夫去易弟府上小住些时日,与他二人接触一阵,再做定夺。”师老爷赶忙安抚,师夫人眼见师老爷向着自己,心上好受了些,便静静点头不再闹了。转而悄悄派人传信于易天,反复叮嘱明日要礼待老爷,不得有疏,还要小心易戈,千万不能让他小人得势。
     一接到师夫人的书信,易天立即盘算起来,师老爷明日一早就到,我何不暗算一下易戈那小子,让他首战即败,于是唤来身边亲信嘱咐一二。
     次日清早,师老爷受到易家隆重欢迎,安排打理好房间后,便命人砌壶好茶叫来儿女们给师老爷请安。
     三位小姐都梳妆整齐地排排站于大厅一侧,按着分位大小一一为师老爷敬茶拜礼。易天则早有准备,着一身简单而不失庄重的便服,按着规矩规规整整的磕了一个响头,小心奉茶之后又将精心准备的棋盘棋子一套送上,嘴上却只淡淡道:“易天素闻老爷善于布石,恰巧前几日有人送上向日榧木棋盘一座,区区一礼,望老爷笑纳。”
     看见师老爷舒展的神色,易天心中叫好,幸得师夫人指教,投其所好,当然能轻而易举博得好感。
     早在花园里瞅到大驾光临的师老爷,游兰默默从一众奴仆中间退了出来,蹑手蹑脚走远后,一路飞奔回房通知连翘。岂知连翘睡的正香,唤了几声仍不见回应,便毫不犹豫被子一掀将人踹到地上,笑话,有她游兰看着还出错,哪里还有颜面回宫去。
     “哎哟——!”被一脚踹到冷冰冰的地上,连翘吃痛大叫。慢慢地意识清醒,揉揉发疼的屁股瞪着游兰,“你这母老虎将来一定嫁不出去!”
     几日来连翘与游兰相处还算愉快,游兰虽带着贵气,却仍是小女孩,连翘又并不受到规矩束缚,两人竟是你来我往的斗嘴,感情倒渐渐好起来。
     “要你嘴细!”游兰拽起连翘,推到洗脸台旁,一手叉腰一手将毛巾扔给连翘,“快!赶紧梳洗着!师老爷到府上来……啊!!!”
    游兰竟失声尖叫,着实把连翘吓了个结实,连翘又一瞪眼:“叫什么!”
     “你……你自己看……”游兰将连翘推到铜镜前。
     盯着由额头而下的一道暗红,满脸血迹斑斑。连翘也骇了一骇,忽的额头才隐隐发疼,用手一摸,正是额头被撞破了。
     “你该不会半夜梦游乱撞自己脑袋吧!”游兰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连翘。
     “你才会有这种癖好!”又摸摸生疼的额头,连翘怒道:“绝对有人暗算我,可恶!”
     “你这样满脸是血的可怎么办!”游兰忧心忡忡道。“现在收拾,怕是赶不及的。”
     “这……”眼珠一转,连翘嘿嘿笑了两声,都这样了不如将计就计,这样大好的机会不会再有了,毕竟他可不是没事砸自己脑袋玩的烈士。于是与游兰细细商量。
     早就察觉到易戈不在的师老爷皱皱眉头,问道,“易戈呢?”
     “……”易老爷也正困惑,毕竟那傻儿子从来很敬畏师家的人,怎会如此礼仪不周。一旁早有准备的易天伺机陪笑道:“老爷有所不知,自从小弟回来后,整天惶惶然闷在房里,恐怕心情不适……”
     师老爷眉头拧的更紧,倘若易戈如此介意,那恐怕也不好强要了他来做儿子,忽见游兰推开门,忧心忡忡回头张望,悲怆道:“小少爷你快起来吧。”门前地上有人跪着,还连连磕个响头,竟是易戈。就这样直直跪在地上不起来,竟是出乎师老爷意料,于是赶紧走上前去要扶起易戈。
     “你这是何苦。”
     “大将军!”连翘猛一抬头,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本就因怒颜而面部狰狞的脸,加上这道道血迹活生生就像从阎王那儿逃出来的冤鬼,“易戈无能连累了左将军!还请师老爷责罚!”
     师老爷即便久经沙场,却不擅心计,果然被糊弄过去。忙扶起连翘,轻轻替他擦拭头上的血迹,温和道:“此事怎能怪你,是那不孝子自己惹的祸呀。唉……但你怎的满脸是血?”
     “大将军小少爷他心知冒犯,是从房间一步一磕头……跪过来的!”游兰立刻接话,还佯装低头抹泪。
     “……”师老爷听了此话,本性中的英雄气概被瞬间激发,不禁对易戈产生无数好感,“好啊!好孩子!”坚持将易戈扶起,拉到厅中一同坐下,又命人仔细擦拭血迹,撇下易天,自顾着对易戈嘘寒问暖起来。
    
    连翘见效果甚好,十分满意,这才得空张望了四周。正巧瞧见师老爷身边的棋盘,随口问了句:“大将军爱下棋?”
     “哦?莫非戈儿也有兴趣?”
     “……易戈素闻兵法如棋,苦于无从求教,若是大将军愿意……”连翘哪里知道这棋盘是易天精心准备来讨好师老爷的,只道是要讨好别人就要投其所好,尽管下棋实在无聊,为了完成任务也只好虚心求教了。
     “好!如此一心向学,难得!戈儿先去照料着伤口,待好转了,老夫便来教你下棋。”语毕,欣赏地目送连翘离去,暗暗赞叹道,果然是年轻有为,才品俱佳!
     只留下呆若木鸡的易天暗自叫苦,处心积虑叫人半夜里拍晕易戈,竟然被自己的石头砸到脚,连好容易才购得的昂贵棋盘都变成别人的踏脚石。易戈啊易戈,本以为你痴痴傻傻人人算计,没想到今日着你一道!想着,易天愤愤然告退,转身径直出了易府,直奔师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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