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牢狱之灾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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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玉在地牢里呆了两天,发现果真是有求必应。地牢中采光不足,如玉要了烛火。拿来的是琉璃宫灯,小巧玲珑,价值不菲。几卷诗书,三两本市井小说,甚至还应如玉所求,搬来一盆花。花小小的,开出指甲大小的花瓣,加上那个花盆,统共也不过就是个苹果大小。
    如玉看着小花,头上直冒黑线,太袖珍了点吧!
    心下了然,这是在极力隐藏自己还活着的信息,不叫人探到消息。大件物品一律不送,怕泄露了行踪。这府上的人倒是心细如发。看起来,程巨然确实是不想让自己再出意外。好关心我啊。
    如玉睫毛上翘,笑得像只狐狸。她伤口已经结痂,不大动作就没什么大碍,手脚酥软的症状也基本消失,自得其乐的很。
    又加上她一向不甚正派,竟是连刺伤程将军这样重大的事情都不曾感到愧疚,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人家能给她的一切优待。
    唯一让她感到难过的是,经过她的刺探,竟发现那迷迭散不是将军府上给解的。那么这个解毒的人是谁?好叫如玉一番惆怅。
    “杨小杨,”如玉敲敲左侧的墙壁喊道,“我要喝酒,要五十年以上的新丰酒。”
    墙壁上方应声而开,露出约三十厘米见方的小口,一张略显稚嫩的脸随后出现:“没有!”他不过十七八岁,是忠义之后,最是崇拜大将军不过,对于这个刺伤将军的刺客可真是痛恨加鄙夷,没有一丝好脸色。
    如玉也不恼,仰了脸问道:“这也没有?”虽说是问,语气也是极坦诚,只是那坦诚却直逼而上,仿佛还有半句话隐下没好意思说,这样粗鄙的东西都没有,那这将军府也忒什么了点儿吧。
    杨姓小将怒声道:“有也不给你!”他原本也不是这么容易就暴怒之人,只是这两日如玉醒来无事可做,只能逗弄他取乐,致使原本就对如玉很是厌恶的他一见如玉就怒火中烧,哪还经得起撩拨。
    “那就是有喽,既然有就应该给我,卓将军叫你好好照看我的,你怎么可以违背军令。”如玉摆出一副与人讲道理的姿态。
    “我没有!”少年脸涨得通红,卓将军是要自己好好照看她,可是怎么能让她……小家伙看看地牢里摆成一圈的琉璃宫灯,灯火斐然璀璨,流光溢彩,再看看灯下铺着厚重的羊毛地毯,据说这地毯是海外进贡,皇上钦赐的,将军都没来得及用。她这哪里是蹲地牢,明明是享福来了!给她书看,还要给她酒喝?!谁咽得下这口气!
    “没有你脸红什么?”
    那是叫你气得!小家伙怒视着如玉不肯吭声。每次他一回话都会招来好一顿奚落嘲笑,于是他索性不说了,只拿两只眼睛放火。
    如玉自哀自怜的叹道:“有些人,自语是男子汉大丈夫,却只会做些欺男霸女的勾当。可怜我一柔弱女子……呀,可叫我如何是好——!”
    小家伙忍无可忍:“你哪里是柔弱女子!”
    “哪里都是。”如玉回答的从善如流。
    回答如玉的是“砰”的一声巨响,却是杨姓小将忍不住把对话口给关了。
    如玉很开心。她继续敲墙。她知道,这个地牢构造特殊,隔壁能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的声响。当年大约是为了监听犯人时用的,可怜如今被反利用了。尤其是左侧的墙壁,敲出来隔壁听着就跟打鼓似的。
    于是得意的如玉硬生生敲出一曲《从军行》!直把杨同学听得吐血。
    碰!
    一阵烟雾中,露出一张怒火中烧的脸。被唤作杨小杨的孩子出现在地牢的门口。
    如玉微笑:“杨小杨,你又来看我啦。”这声音是多么的喜出望外啊。
    杨同志伸出手,恶声恶气的吼道:“给!”他手中一个漆黑的陶罐,上面还拿红布蒙了,尚未开封。
    如玉却不肯接了。
    杨同志再递。
    如玉还是不接。
    杨同志火了,“你到底要不要!”
    “你这么凶,谁还敢要。”如玉唯唯诺诺的,甚至还作势后退半步,以示惊慌。
    小杨毕竟年幼,看到如玉被自己逼得怯怯生生,虽然觉得自己没做什么过分的,心里还是略有些不对劲,隐隐自责。唉,正义的可怜娃。小杨同志放缓了语气,道:“给你。”
    “你这么不情愿,我才不要!”如玉见小杨放缓了语气立刻大了胆子,直捋老虎须。
    “是情愿的。”
    “真的?那你怎么不笑着递给我?”
    小杨扯扯嘴角,“给。”
    “笑得跟鬼子进村似的,一看就没安好心。我不要!”
    “你!”小杨气的浑身颤抖,没见过这么得寸进尺的,一甩袖子就要走,管她是要不要,喝不喝。可他刚一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绝望的呻吟声:“哦!”
    如玉过去学过话剧,她又最喜欢捉弄人,当真是学以致用,小杨回眸一瞧,她已经软软的瘫倒在稻草上,脸色煞白,很是无助的样子。
    杨小杨是知道当时她出逃的阵仗的,程将军父子,卓副将,还有三百余人团团围住,居然也给她逃出去。卓副将专门交代说她被程将军打了一掌,也受了内伤,想想程将军这么些天都还下不了床,她能好到哪儿去?虽然不太明白卓副将所说的自己人是什么意思,但看样子她是没什么恶意的。
    杨小杨左右思索两秒钟,终究还是忍不住去看如玉,“你怎么啦?要不要我给你找大夫?这几天一直有大夫在府里,很快就到的。”他看着如玉那愈发苍白的脸,越说越急,话还没说完就要站起来往外跑。
    不得不说,如玉在演病人方面很有天赋。
    “等等。”如玉看似强撑着的抓住小杨,“没什么,一会儿就好了。你陪我一会儿。”
    “真不用找大夫吗?”小杨很担忧的皱眉。
    “不用。”如玉无力的摇摇头,开始喘息着新一轮的消息打探,“说起来,我们呆一起这么久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小杨想想,名字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稍一迟疑也就回答了,“杨曦。”
    “哪个曦?”
    “晨曦的曦。”
    “有点女气啊,”如玉随意附和道,一看杨曦眼一瞪就要发火,如玉又赶忙改口,“好名字啊!你父亲一定对你寄以厚望,希望你能如朝阳般冉冉升起,啊哈哈哈,好名字。”
    “不是父亲起的,是将军。”杨曦垂下头,显露一丝孤寂。
    如玉何等聪明,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去问为什么是将军起的名字。她歪着头眨巴眨巴眼睛,说,“我与父亲数十年不见,母亲叫玉如,所以我就叫自己如玉了。倒是从来没人对我抱过什么期望。”
    杨曦很惊讶的抬头:“那你……?”
    “没什么啊,没人管更自由。他好不容易见我一面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如玉微笑着一摊手,“我被关在这儿,出不去了。”
    “是你爹派你刺杀将军的?”
    “哪儿是刺杀,只是做戏罢了,做一场让别人相信将军遇刺重伤的戏。”
    “?”杨曦满头问号,刚刚对如玉有一丝同情的他气愤了,“将军都吐血卧床五天了,这也是做戏?”
    “看,连你都瞒过了,那些对将军心怀不轨的人自然也不认为是一场戏了。”见杨曦还是不太明白的样子如玉只好引导一番,“朝中是不是有人对将军不满啊?”这是肯定的,谁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啊。
    “二王爷是一直都制肘将军,蒙奇将军也一直与将军站在对立面,但这与这次刺杀有什么关系?”
    二王爷?如玉想想,这消息还真是不知道。她一直专心享受生活,游历四海,手底下那几人也只专注于赚钱,从来都没有想过说什么建立个风信子啊刺客组织啊之类的东西,在消息的收集上堪称为零。那个传说中的父亲倒是深不可测的样子,可惜如玉从来没想过他的跟自己的有什么关系。不过,不知道可以编嘛。
    如玉很不负责任的说道:“你不知道,我们得到消息说这次匈奴大肆进军就是二王爷搞的鬼。”
    “这怎么可能?二王爷素有贤王之名,爱民如子,他怎么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人心叵测,他怎么想你知道啊?”
    “我是不知道,你就知道?”
    小屁孩,还叫真。如玉翻个白眼继续瞎编:“你想,他是王爷,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能没非分之想?再说,就算他不想,他手底下的人会不想?而且,还有个词叫做功高盖主,他名声这么好,他上面的那个人不会多想?换做你,你会不会多想?”
    “我不会!”
    “回答的这么快,一听就知道你根本没有思考。我再给你几分钟想想,不只是你,想想你身边的人,他们会不会。”
    “应该,不会吧。”杨曦沉默几分钟细细想过,回答的便有些迟疑。他父亲是程将军的亲兵,程巨然怜他自幼丧父,一直带在身边同自己儿子般抚养。虽然将军不曾徇私,但有将军威仪罩着,总算没有人敢私吞了他的军功,也让他在短短五年间就从一个小兵卒升为千夫长。可是这期间,他也见到一些为了升迁而发生的种种丑恶。为了一个小小的偏将都会闹出人命来,皇位,多大的诱惑,他是能保证自己不会乱想,可是别人呢?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确实没有资格作出保证。
    哈哈,如玉乐了。这孩子还真不是个迂腐之人。“看,你都犹豫了。将军治下严明,还是免不了生出事端,何况是这天下。多少贪官污吏,整日里鱼肉百姓,都不见你说的那个贤王出来主持公道。唉,算了,你就做你那玻璃缸子里的金鱼水晶花,我叫你知道这些做什么,平白的还叫人说我诬陷好人。”
    杨曦听得正入佳境,突然这么一停好生难受。可他又不好意思叫如玉再讲下去,不由的心生恼怒,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走了。如玉也不管他,径自拎过杨曦留下来的美酒开封,小口小口的啄着喝。杨小杨恼了,怕是这一两天都要不到酒了,可要仔细点喝。
    问如玉为什么不逃?拜托,如玉内伤还没好全呢,等她完完全全好了,怕是还要等个把月呢。再说,那程将军跟自己母亲之间的纠葛如玉还没搞清楚,哪舍得走。
    至于父亲,如玉撇撇嘴,经此一事,应该断的干净了吧。也算值。就是……可惜了我回家的机会啊!到底是谁多事解了我的毒啊,都想把他千刀万剐了!
    将军府内的一棵大树上传来一声喷嚏,引得众侍卫穷追不舍。可怜人没命逃窜,奔了大半夜才好不容易摆脱掉追兵之后他不由细细思量,是谁在咒骂我呢?难道朱家发现我偷走东西了?啊姓朱的这一家还真是小气。
    将军府中也是众人猜度纷纭。
    程将军想,难道如玉的事还是引起别人怀疑了?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保住如玉才是。真没想到,他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她和她父亲长得还真是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雕出来的。想到如玉的父亲,程将军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当年同生共死的兄弟如今却落到如此地步,二十年不见,甚至还派了亲生女儿来刺杀自己……叫人情何以堪!
    怎么又想起他了呢?程巨然锁眉长叹。这个人,任性、固执、爱排场,半夜出门偷个地瓜也必定要穿的华丽,绕远路也要跑到有人看守的地方去晃两圈,非得叫人看到他扬长而去时得意的身影,再装做不小心留下自己的一根发带头绳,那发带也必然是金线银线密密麻麻绣了,奢侈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他在的地方,连说书人都多了几个故事,引发多少乡人的神鬼臆测……掳掠了多少人的心,他一个不要。
    这样的人,叫人如何忘得掉!
    若不是如玉与远东如此相像,若是当时自己反应慢半步没能收回掌力,若不是凌云与自己心意相通手下留情,若是……真的失手杀了如玉,自己今生怕是都不能得到他的原谅了!不过,他到现在都不肯见我,连女儿的生死都不问,原谅,还是没边的事吧。
    想到方远东一向肆意妄为,有可能他就是有意火上浇油,非要闹到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地步,程巨然心惊胆战,这种事情,他不是做不出来的。任是程巨然心性坚毅,此时也不由心如刀绞,兄弟隔阂,甚至刀剑相向,远东,你怎么能这么狠!
    正在此时,有人在外敲门,一个柔弱的声音问道:“将军可好?”
    程巨然这才发现自己方才思虑过度,引的得气血不宁,那心如刀绞的感觉却是气血翻腾的产物,他一时不查竟忍不住溢出呻吟声。也难为这名侍女,定是终夜未睡方才能听到自己的动静。程巨然本就是宽厚之人,又不太注重物质生活,多年的军营生涯也使得他极少接触奢华,故而直至今日受伤才第一次有女侍。让这么一个小姑娘彻夜不眠程巨然多少有些赧然,他想开口叫这小女孩快些去睡,怎料刚吐出一个“没”字就喷出一口鲜血。
    门外的人听到屋内的动静不由心里一紧,“将军?将军?”说着,就推门进屋,正见着程巨然被子上的一滩血迹。她一惊之下瞳孔放大,眼睛像是收了月亮在里面,隐隐泛着光。
    程巨然只道这小姑娘叫自己一身的鲜血给吓哭了,他赶紧安慰道:“我没什么事,这些是胸中的淤血,吐出来就好多啦。”
    那小姑娘却似有些不高兴的鼓着脸,麻利的点着油灯,自箱子中翻出新的被褥与他换上。
    程巨然有些不适应的去接被子,他在军中也不是没有亲兵,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程巨然对自己生活的要求甚至比一般的小兵来的还要苛刻一些,简直如苦行僧一般了。这种铺床叠被的事情,自然也都是自己做的。
    那侍女却不乐意了,“将军身子好不好,自然是不劳我这种小人物操心。只是将军身子不好,少不了少将军会来跟奴婢说道说道。想来将军日理万机,自然是不关心我们这种小人物的死活。”
    程巨然只道是怀西怕她偷懒说过几句重话,于是说:“是不是怀西对你说过重话?你别在意,我明天叫了那小子来跟他说说,叫他不要责备你。”
    那婢子却是连连冷笑:“只怕将军熬不到那时就吐血身亡了。”
    这本是及其大逆不道的话,程巨然听了却一时怔忪。当年仗剑江湖时,每次受伤也总有一个人冷笑连连,又是讽刺又是挖苦的咒自己肯定是要英年早逝,少不得生命哪天就戛然而止。与他相较,这少女说的还是客气了。
    少女换完被子,见程巨然还是睁着眼睛傻愣愣的似是在出神,恼道:“将军是真想带我去泉下定居呀!”
    程巨然茫茫然从回忆里挣出来,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见他多年风沙吹就的脸上浮现的柔和表情,浑身发寒,暗自道,莫非这就是主子提到的老变态?
    这类生物容貌上有着或先天或后天的缺陷,做出来慈祥、温和、关爱的表情尤为猥琐,关键是他们不自知。天天挂着这类猥琐的表情骗小姑娘。过去我还老是怀疑,那些小姑娘是傻还是笨,怎么就上了当了呢?如今才明白……
    少女认真看了看程巨然的脸:原来这类的猥琐是深入骨髓的,表面看不出来。唉!其实他不笑的时候还像个正人君子的。像他这样的脸,怕是有不少少女遭殃了……我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少女七想八想,暗下警戒,“碧丝,燕碧丝。”
    “好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我过去服侍的小姐。”燕碧丝低垂了声音,似是不忍提及。
    “你过去是哪个府上的?”
    “临安袁府。”碧丝声音愈发低沉,程巨然不由屏息来听,“我原是袁家大小姐的大丫鬟,七年前袁府获罪,满门皆斩。十六岁以下的女眷一律流放西陲。小姐身子一向不好,就没能撑的下去……后来我被边城守城看中贩出,几经转手。前些天将军府招工,我就被卖到了这里。”
    她说的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概括了几年的风霜。
    程巨然见她不愿意细说,也就不再问。心下恻然,这几年的苦楚,也不是说就说的清楚的。他本就对燕碧丝有好感,又怜她小小年纪就受了这么多苦,于是真心实意的问道:“你愿不愿意脱离贱籍?我可以叫人送你你回家。”
    “回家?”燕碧丝苦涩的咀嚼着这两个字,“我哪儿还有家回。五年前临安遇到洪灾,我求人打听过几次……家人大概逃荒去了,怎么都找不到。时间长了,也就不抱什么幻想了。”
    屋内默然。
    洪水泛滥,能逃的出去已经算好的,燕碧丝怎么敢奢望其他呢。这一生,除非奇迹,否则她与家人怕是再不能相见了。她只能默默祈祷,惟愿家人安康。
    “怎么谈到这些了呢。”燕碧丝吸口气,压下心酸强笑道:“将军快些睡吧。我先出去了。”
    月光下,她的影子细小而坚定,一步步向外走去。
    燕碧丝掩了门,反身抬头看着月亮。主子呵,你到底在哪儿呢?
    少女在门外静立一会儿,听得屋子内的呼吸匀称,料想那个什么将军是睡着了。她左右看看,一展身风卷残云般脚不沾地的飘然而去。昨天看到后院的布景有些问题,今天就去探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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