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会完全地失去自由。大概那时只能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然后等待自己的双眼也变成石头，然后再等待自己被撕裂，然后……
    一切就会结束。
    如果不是身上的异变，还真是没有实在的要死的感觉。
    碧落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天空，地狱的天空是暗红色的，不时会有如烟花般华丽的闪电在空中亮起，甚至是从崎岖的地面放出闪电刺入天空。虽然从窗户可以看到外面，却不能出去。
    在这里，不合理的事情也会变成合理。
    碧落只是单纯地欣赏这美丽的闪电，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注意过地狱里奇特的景色。她好像要把景色刻在眼中似的。
    床头的老唱机在放着一首很好听的歌，那种又冷又暗的感觉倒是和这里的气氛很相称，也让碧落觉得很舒服。
    她听到开门的声音，艾利诺姆站在门口。
    “他们真的走啦？”
    “你应该还没有出够气吧？”
    “真是便宜他们了，就算是我一生一次的低头请求也不行吗？”碧落吃力地抬起头看着他，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多么可怜，“不能把他们杀掉吗？”
    “喂，等你好了，就和我结成契约吧。”艾利诺姆冷不防地岔开话题。
    碧落站起来：“啊……为什么？我想即使我能活下去，恐怕也没有什么愿望值得用灵魂去交换，更不需要你帮我实现了。”
    “只是你太适合地狱了，而且那样的话，就算你死了我们也能在地狱再次相见。”他走到她面前，撩起那头发在唇边亲吻。
    这是他很喜欢的动作。
    碧落突然想，他会不会对别的女孩这样？比如曾经遇到的芙罗塞碧娜，那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美女。
    “你说起甜言蜜语来真让人动摇……”碧落避开艾利诺姆暧昧的眼神，看着外面那诡异的闪电，“不愧是魔鬼！”
    “拉斐尔说，即使是堕落了的我们也不应该忘记什么是‘爱’。”
    “真是无聊！”
    “是呀，真是无聊……”
    他故意压低声音说话，听起来有点暗哑。然后艾利诺姆一只手撑在了桌子上，逼得站在桌边的碧落只能向后靠。
    恶魔亲吻着她的头发，她的睫毛，最后那冰冷的吻终于落在了她的唇上。非常亲密，与之前的亲吻要更加的温柔。
    “即使是你一生一次的低头请求，我也无法答应，杀掉天使等于是在向伊甸园宣战。而不论是天堂还是地狱，都只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机器，是为了维持世界的平衡才存在。”艾利诺姆顿了一顿，像开玩笑地补充了一句：“虽然现在地狱需要扩建，而天堂的生意只能说是门可罗雀。”
    “说得也是呢。”碧落主动地勾住他的脖子，“于是你觉得我很可怜，这是最后赏赐给我的温柔吗？”
    “即使是在监视你的阶段，我对你也一直很温柔。绅士风度，是我的奋斗目标。”
    魔鬼咧嘴笑起来，碧落才发现其实他的笑容一直都很好看，只是里面每次都包含太多内容，让自己无暇顾及视觉上的享受。
    “还有，这不是什么最后的赏赐。刚才加百列告诉我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显示，你是有可能会活下去的。”
    他在她耳边告诉她那个方法。
    “只是有可能而已……”碧落的反应似乎很冷淡。
    “反正你是愿意试一下的，不是吗？”艾利诺姆很肯定地说。
    毫不留情地戳到自己的内心，连撒娇的机会也不给她，碧落明白自己虽然是想要装得可怜一点，让人能够对她多生几分怜爱之心，可是不论是看到谁都只会是那种强硬的话语脱口而出。
    所以自己的想法也很好猜测吧？
    “你知道我是愿意的还问什么？再说到那个时候我也没有意识了，你们就算是把我整个摔碎了也没有关系啦！”
    “把你当成雕像放在我的城堡里也不错。”
    “你这家伙真的很可怕诶。”
    艾利诺姆“哈哈”地笑起来：“谢谢赞赏。”
    碧落突然很希望他能够陪着自己，可是这种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得出口。临死之前才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过于不可爱了，记得自己原来还在家的时候，好像就很少对父母对哥哥撒娇，倒是疯起来比哥哥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孩子一点儿也不像个女生。”
    那是父母的评语。
    真是不可思议，现在回想起这些，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执着了，也许自己一开始就是那样，被天使之卵夺去一切而产生的愤恨更胜自己对家人的思念。都说人将死之时会看到自己的过去组成的跑马灯。虽然还没到那个时候，不过碧落最近确实很喜欢回忆过去的事情。
    变成这个样子大概是不幸的吧，可是碧落偶尔觉得自己也是幸运的。当然幸运不是指现在看着但丁曾经看到过的景色。而是与眼前的魔鬼的相遇吧！虽然每次都对他的做法大加抵抗一番，回头去想其实也不是什么会伤害她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艾利诺姆问。
    “也没想什么……在回忆一些事情……”碧落想了想，“我很想知道，那时在船上你一开始就知道凶手是谁对吧？”
    “啊，是啊。”
    “可是你……”
    “我们不能轻易地干涉人间哦。何况又不是什么和我结过契约的人，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自由发展的，循着自己的轨迹去发展的。杀人也一样，你看我做的也只是优雅地参加宴会罢了。”艾利诺姆很“亲切”地说。
    “不会有人说自己很优雅啦！”
    艾利诺姆行了吻手礼以后离开，碧落觉得在这里实在是很穿越。好像自己生活的时间根本不是现在而是过去，反正那家伙最后也只会说那是因为他自己要贯彻什么绅士的精神吧。不过她也还是免不了会为他而脸红……
    “有种我自己是恋爱中的少女的感觉啊。”碧落自嘲地说。
    “说得没错，我就说过艾利诺姆会很中意你。”挂在墙上——准确地说是正在穿墙而入的芙罗塞碧娜说。
    “……”碧落看着她，自己已经失去了惊讶的力气，好像是这样。
    “我也很中意你……呼呼呼……怎么样？如果能够活着的话就留下来吧？”
    “到那时再说吧。你这样一直挂在那里不会累吗？”
    芙罗塞碧娜很轻松地跳了下来，女王一般地驾临在坐在椅子上难以起身的碧落面前。
    “我是特地来看望你的，这是礼物。”芙罗塞碧娜将金色的苹果放在桌子上，“仆人呢？没有仆人照顾你吗？”
    “我不喜欢有仆人站在房间里伺候我，原来在家我什么都是自己来的。”
    “你这个样子……就算想做什么也没有办法吧？”芙罗塞碧娜歪着头，艳丽地笑着说，“啊，那个月长石是加百列给你的吧？好像还有拉斐尔的力量在内，不过也只能减轻你的痛苦而已。”
    芙罗塞碧娜指着那个金苹果：“不过我做得更好，那个苹果是有毒的，如果你吃了就会立刻死掉，而且是毫无痛苦地死去，天使之卵的力量也就谁也得不到了——米迦勒也是，艾利诺姆也是。当然啦，吃不吃是你的事，我送给你这个，只是因为我富有慈悲心罢了。”
    这就是魔鬼的慈悲。
    芙罗塞碧娜将苹果放在碧落僵硬的手中，俏皮地眨眨眼：“那么我就此告辞了。”
    是真的吗？碧落看着手中的苹果。
    如果就这样死去，对那些高傲的天使也是一种打击吧。因为没有人能够得到现在潜藏于自己体内的那股力量……
    “哎呀真是烦死了！”碧落不顾已经石化的肩膀，还是用力把苹果向窗外扔了出去，苹果在那层看不见的墙壁上摔烂了。
    “想让我动摇，没那么容易。我不会按照别人给我定好的路来走的！”碧落在生完气以后才觉得疼痛，不自觉地呻吟起来：“哎哟……好痛……”
    她只好爬到床上去休息。
    太安静的时候就好像能够听到自己的皮肤正在变成石头而发出的声音。碧落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陷入了沉睡中。
    当艾利诺姆看到床上几乎已经要完全石化的碧落，他回过头去，冷冷地质问那些仆人：“小姐这样昏睡多久了？”
    “好……好几天了。”
    那些死灵们纷纷跪倒在地。
    “为什么不通知我？”
    “您是和撒旦叶大人商量重要的事情去了，我们不敢……”
    “算了，这么严重了，就这样睡着也许是好事。”艾利诺姆看着碧落，她几乎只剩下脖子和脸还没有石化了，但是很快她就会变成水晶似的雕像吧。
    “每天看着自己一点点地变成雕像，很痛苦吧。所以说天使拿来的月长石一点用也没有，即使这孩子看起来很冷静，但是心里还是害怕得不得了呢。”
    芙罗塞碧娜女王走进这过于宽敞的房间。
    “是你……做了什么？”艾利诺姆以冰冷的眼神望着她，“一眼就明白，这不是自然的睡眠状态。”
    “我拿了金苹果给她，还告诉她说是毒苹果，如果吃下去就可以没有一丝痛苦地死去，”芙罗塞碧娜“哈哈”地笑起来，“呐，她相信了哦，因为你几乎没有对她说过谎吧？可是我呢~很讨厌说真话，那样太没有趣味了。”
    “她不可能吃下去。”艾利诺姆淡淡地说。
    芙罗塞碧娜好笑地看着他：“哦，你还真是了解你的白雪公主。当然那不是什么毒苹果，只是有可以令她沉睡的药，不过她吃下去也好，不吃下去也好，反正只要接触那个苹果就会有用。怎么样，这样不是很棒吗？可怜的孩子不用每天看着自己是怎么一点点地死去，而是毫无痛苦地沉睡，直到变成结晶。其实我也不算说谎啊，这确实是可以让她没有痛苦就死去的药物，这确实是我献给她的慈悲……”
    她走近碧落，触碰那水晶一样的手臂。
    “你也会觉得痛苦吗，艾利诺姆？因为她会这样死去？”
    “啊，是啊。我很痛苦。”艾利诺姆带着微笑说，“正如我们不得不面对永恒那样痛苦。”
    他们静静地看着越来越闪亮的碧落，仿佛听到了她皮肤正在变成水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