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程宇峥明白，自己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被传染的，增强体力就是他现在需要做的一切。这几天彼兮一直没有清醒过，只是时不时的因为被病魔折磨的过于痛苦而低吟出声。
    在进入重症监护室的第三天，彼兮的病情突然恶化，痰量增高，血氧含量快速下降，发热至41℃，人早已陷入昏迷。看着医生围在病床边抢救，程宇峥被请出到隔离室外的第一道玻璃幕墙旁，远远地看着她毫无生机的瘫在床上，程宇峥从未如此强烈的感受到了无力感，他什么都不能做！在彼兮最危险的时候，他只能静静的呆在外面这样看着，他看不懂那些仪器上花花绿绿的条纹都代表了什么！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怎么去减轻她的痛苦！他只能看着医生往她的身上插上各种各样的管子，只能眼看着她的生命危在旦夕，却，无能为力！
    抢救三个小时后结束，程宇峥站在那里不曾挪动一步，定定站着，他想，如果这一次她熬过去了，活下来，便一辈子不再离开她，一辈子守在她旁边，不让她再经受如此折磨。
    “怎么样？”连日的照料和担心忧虑让程宇峥的嗓音显得沙哑。
    “现在就看她的意志力了，在对抗病魔的时候，患者的求生意识强弱，直接关系到结果。刚刚算是把她从阎王爷那捡了回来，但是不保证不会再度恶化。到时候怕是会更难。”刘主任满脸的严肃，刚刚的情况太紧急，若是程宇峥晚一些摁急救铃，后果一定不是现在这样。
    “刘叔叔，我该怎么做，”程宇峥指向那些仪器，“那些东西都是怎么看的？你告诉我什么样子是危险情况，我需要知道。”
    刘主任看着程宇峥眼中满是血丝，这些天他一直呆在这里，一刻都不愿离开，身为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他很不忍。
    当值的护士耐心的告诉程宇峥每个仪器的警报方式，程宇峥像是小学生一样的一一问的清清楚楚。等到护士离开房间，撤到第二个外间的时候，程宇峥坐回彼兮床边的矮椅上，她的手还是凉的，程宇峥知道彼兮每次打点滴手都会凉，所以自然而然的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握上临近针头的透明管。
    “彼兮，活着吧，我需要你。”
    程宇峥看着她依旧紧闭的眼眸，慢慢的扬起一个不算是微笑的笑容，“我们结婚吧，彼兮。我没开玩笑，你要是听见的话，就马上醒来告诉我行还是不行，要是你没听见，我就等你好了在求婚。”
    “刚刚刘主任说，你这种情况是能救活的，只要你想活下来，你就能活下来。我听到这话其实有点高兴，因为我知道你心软，你不会看着我一辈子活在痛苦里，所以你一定能熬得过去。”
    “你说，我在这说话你能听见么？……听不见也没有关系，彼兮，我这辈子有一个遗憾。我妈是谁你知道，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我妈得了乳腺癌。她害怕的跟我说，以后妈妈的胸变平了，小峥会不会觉得妈妈不好看？那时我真的还小，不懂事，我说，当然很丑，我的同学会笑话我，说程宇峥，你妈妈是妖怪。我妈听我说完这些话，只是略微点点头，笑的很牵强，对我说，那小峥要努力长大，成为有能力的人，那别人就不会笑话小峥了……”
    “我妈后来还是切下来两个的乳房，为了保命。我爸恨我，估计就是那时我妈因为不想让我出丑，说什么也不动手术，后来耽误了治疗的最佳时间。再后来，我长大了，我看着妈妈带假胸，看过她胸前的两个大大的刀口，我才开始想，是我害了我妈，没有我，妈妈不会硬撑，也就不会双侧切除。”
    “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补偿她，所以直到现在我都不忤逆她的意愿，她经常到处参加学术讨论，只要她回到北京，再忙，我都会抽时间陪她。”
    “上次在你们学校她看到你，回来竟第一次对我谈起你这个‘陌生人’，起码那时她不知道我们认识。她说她看得出来，你是个难得的好女孩儿。我当时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可是，往后她就再也没提过。看着她每天忙忙碌碌，我想这个遗憾，终究是没有什么能补救，我只是觉得我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我长大成人，我工作出色，我有能力保护她了。可是，彼兮，我看着你躺在这里才知道，我保护不了你……所以，你要自己努力地活着，别成为我人生的第二个遗憾，否则，我怕……以后我连需要我补救的人都再也见不到。”
    程宇峥将彼兮的胳膊放回到被子里。他轻轻地趴在病床边上，声音落在厚厚的棉被上，显得格外的小：“彼兮，我害怕了。是真的害怕，我怕听到你大声喘息的声音，我怕听到那个心电机又发出那个刺耳的声音，我怕听到慌乱的脚步都往你身边跑的声音，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有一个生命对我这么重要，重要到，我想用我的生命交换。”
    “你说，假如有一天咱们都老了，我会不会老年痴呆？……我觉得我会，自从碰到你，我就比以往加倍的操心，这样下去，不傻了才怪，可是我希望我傻……只要你活着。”
    “你说，世上有多少人是相携着走完一生？我现在真的很希望我们也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苏彼兮，如果，熬不住了，你太累了，那我也不在意生死相随，不为与子成说，只因为，我爱你。”
    “你说，你爱我吗？”
    程宇峥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他紧张的神经需要休息，所以他没有回头，没有看到彼兮眼角流下的泪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晕成了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