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找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大雪已落了三天，寒意愈发浓，我恹恹地斜卧在紫檀嵌螺钿花鸟罗汉床上，揽在怀里的老白铜雕蝴蝶香薰手炉传来阵阵暖意。看着窗外漫天的鹅毛大雪轻飘飘地零落，那一扇小小的窗景除了这一天一雪再无其他，甚至连围绕在瀛台周围的碧落湖都被挡在了视线之外。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这样的景致对于别人来讲可能是单调至极令人乏味的，但对于自从秦太医宣布临盆在即后就几乎床榻不离的我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饶是如此，每日开窗的时间也少得可怜，生怕我这孱弱的身子熬受不住这份清寒着了凉。这种苦闷的幽禁生活何时才是个尽头呢？
    “娘娘，午膳已经准备好了。”凝儿进来后恭敬地向我禀报说。然而一瞥见一旁仍旧呼啦啦敞开着的窗户，她的那一弯秀眉就一下子蹙在了一块儿，三两步走过去就把这窗儿给关了个严实。
    看我仍是恹恹地躺在那儿，一脸的漠不关心，她面露无奈道：“娘娘，这天寒地冻的，您又临盆在即，怎能这样长时间的吹寒风呢？这要是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啊？”见我没有任何反应，她立刻泄气了几分，苦口婆心地继续劝慰道：“娘娘，您就是不顾及您自己的身子，也得为您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凝儿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刚入宫不久的她还未被这个腐朽肮脏的宫闱给浸透沾染。从她身上我总能感受到那份打从心底而来的关怀，毫不做作，让我心安。所以见到她之后，我就毫不犹豫地把她留在了身边，让她贴身照顾我的起居。她平日里的笨拙和可爱，也让我的幽禁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娘娘！”见我只是微笑不语，凝儿被打击得如同打了霜的黄花菜，显得尤为楚楚可怜。不忍再这么逗弄她，我忙柔声笑道：“好了，传膳吧。今儿个感到有点饿了。”
    听我这么一说，凝儿立马来了精神。这几日一直都没有胃口不想进食的我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让她欣喜万分。忙不迭地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叫人马上送上来！”说完，一溜小跑就冲了出去。
    没过多久，凝儿便领着一队宫女将今天的午膳呈了上来。鸳鸯哺乳，蝴蝶海参，燕影金蔬……看到这些个所谓大补的山珍海味，我的胃中一阵翻腾，一股酸味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恶心搞得手足无措，捂着心口就朝地上干呕起来。
    见我这般反应，凝儿慌忙拿起床边的金盆放到了地上，一只手轻抚着我的背部以缓解我的不适。凝儿将一块锦帕递到我手中，随后对着一群还傻愣在那里的宫女叫道：“还不赶快都撤了！没看见娘娘见了不舒服吗！”
    直到那些令我干呕不止的“香味”全部消散在空气中，我的情况才好了几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一阵猛烈的干呕消耗了我大半的体力，让我感到身体一阵无力和虚弱。
    “娘娘？”看到脸上堆满焦急和担忧的凝儿，我微微一笑，正待宽慰与她，下腹却又突然传来一阵难以言语的剧痛。我屏住呼吸忍耐着这股疼痛，希望它像平日那般早点结束。谁知随之而来的却是连绵不断的痛楚，仿佛要把我从中撕裂一般，让我再难忍受，痛苦地大叫起来。
    凝儿的脸色早已大变，神色中满是心疼和无措，“太医！快传太医过来！”她冲着门口声嘶力竭地大叫道。守在门外的小太监见状不敢有丝毫怠慢，拔腿就往外跑去。“娘娘！娘娘！您忍住，太医马上就过来了！”凝儿紧紧握着我的手不停地叫着我。
    下身的痛楚一波接着一波，没有丝毫的停歇，我只能屏住呼吸尽量承受着这似乎永无休止的折磨。身上盖着的金丝祥凤被褥被我死死抓在手中，这一刻我仿佛是游荡在苍茫天地之间的无根之草，丝毫无法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太医和早已待命的稳婆们来得很快，见到我这般模样立即招呼着宫女们开始准备一切。只是这么一小会儿的痛楚便已折磨得我死去活来，额头沁出的冷汗沿着鼻梁滑落进我的嘴角，咸涩的味道让我的神智清醒了几分。“啊！”又是一波痛楚，几乎窒息的我撕心裂肺地叫嚷了出来，近乎疯狂地宣泄着我的疼痛。
    “烟儿！”熟悉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荡而来，我费力地睁开双眼，眼前是那张急切而熟悉的脸。是你吗？心底总有那么一丝企盼现在你就在我身边，拧结在一块儿的眉目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伸手去抚平。然而眼角闪过的那一抹明黄却又在刹那间将我的梦境打得支离破碎，已经伸出一半的手就这样无力地垂落下来。
    “怎么会这样！”他急躁的声音显示了内心的焦急和不安。秦太医神色不定，在他冷冷的直视之下颤声回答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这是要临盆了，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他带着十一分怒意的问话让秦太医的身形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在他的逼视下，秦太医的话语已经不再那么连贯：“皇后……皇后娘娘因为胎位……胎位不正，微臣估计可能是……可能是难产了！”
    听到“难产”二字，我的心又不由沉了几分，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吗？外界的一切突然变得异常遥远，我再也听不清他和太医的对话，听不清稳婆用力的呼喊声，我甚至无法感知到他们在我身上所做的一切。我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漆黑与那无穷无尽的疼痛，而我只能在这其中不断沉浮着，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