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受到惊吓或是刺激的第一反应就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姜文清也不例外。开车徘徊在整个城区里，想想刚才不过是被夏夜挑逗一下自己居然就方寸大乱，实在是懊恼。
    直到迈进家门的那一刻，姜文清的心总算是平静下来了。屋子里没有开灯，电视画面里跳动出微弱的光亮，而云罗正抱着小黑蜷缩在沙发里睡着了。
    姜文清有些怜惜的看着沙发上一大一下两个身影，小黑倒是比刚来的时候胖了一大圈，整个身子都肉嘟嘟的，可云罗似乎更加清瘦了。姜文清觉得很愧疚，这个小男孩看起来倔强可心里却比任何人都脆弱，他住在这里快一周了而自己都没有好好照顾过他，更谈不上治疗他的失语症了。
    找来一条毯子仔细给云罗盖好，姜文清回到了自己久违的卧室。夜已经很深了，可在床上翻来翻去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越是想清静就越是混乱，直到天空泛起了银灰色他的意识才渐渐变得朦胧。
    第二天开始，姜文清的生活恢复了正常的轨迹。白天依旧是那个温润如水的心理医师，夜晚则是荧荧霓虹下清逸俊朗的调酒师。
    大提琴厚重低迷的旋律回荡在午夜的LA-VIE-EN-ROSE，每一个音符都似乎在述说一段愁绪，压抑到让人窒息。酒吧里依旧有人在浅语，有人在低笑，也有人被这琴音所蛊惑，怔怔的出神。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皮肤白皙、眼眸清明，一身黑T恤黑色牛仔裤的男人正在专注的调酒。修长的手指缓缓搅动杯中的混合酒液，他知道，秦亦尘已经坐在那里好久了。
    秦亦尘在一旁安静的坐着，只是看着姜文清忙碌的身影他就觉得很知足。当年那个依恋着自己的男孩已经变成一个成熟干净的男人，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那么清澈明亮。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姜文清的时候就被他漂亮的眼睛迷住了，这么多年了结果还是无法自拔。他的婚姻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他没法忘掉最后一次见面时少年那双明亮眼眸里深深地绝望。他伤害了姜文清，也使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吧台周围的客人渐渐稀少。终于忙完了手中的事情，姜文清疏离的声音淡淡响起：“想喝点什么？”
    秦亦尘一愣，“随便吧。”
    “那我给你调一杯鸡尾酒吧。”姜文清在调酒器中倒入苏格兰威士忌，然后又加了一点甜美味斯，滴入几滴苦精，盖好盖子有节奏的轻摇着。将橙黄的酒液倒进沙瓦杯中，杯底沉着一片明黄的柠檬。
    将酒杯递到秦亦尘面前，姜文清温润的嗓音略带疲倦，“云刹和我说这几天你每天晚上都在这。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就说吧，说清楚了，以后也就不要再来了。”
    “我……我只是很想你。如果我说这些年我一直没办法忘掉你，你会信么？”秦亦尘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说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吞了一大口酒到腹中，秦亦尘的心像被人撕扯一样难受。高浓度的曼哈顿式鸡尾酒通过喉咙下，胃像灼烧一样刺痛。初入口时的甘甜的美好和现在唇舌间浓烈的苦涩形成的强烈反差，让他觉得如此的不真实，那份被苦涩遮盖掉的甜腻似乎从未存在过，即使努力去回味也仅有一丝幽幽的柠檬香。
    看到秦亦尘迷茫困惑的神情，姜文清简单的解释道：“这杯罗伯罗伊里苦精的含量是平常的三倍。当它的苦味盖过酒香，就会另有一番滋味。”
    口中的苦涩如此强烈，秦亦尘此刻才真正感受到姜文清的心情。原来自己带给他的伤害是如此的深。“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姜文清的嘴角闪过一丝苦涩。“我以前没有怨过你，但现在，我也希望你能够放开我。”语气真诚并且坚定，可说完这简单的一句话却感到全部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这个男人身上似乎散发出千丝万缕的线把自己紧紧缠住，没想到多年后再见秦亦尘竟会让他觉得窒息。过去就像一个茧，他以为自己走出来了，可一不小心还是绕在那层层丝里。
    “以前我想去找你，可是下不定决心也离不开我的家庭；后来等我终于放下一切去找你的时候却怎么都找不到你了。”秦亦尘紧握杯子的手指在轻轻抖着，声音却透着前所未有的执着，“所以，这次找到了你，我再也不会放开了。文清，我想你都快想疯了，哪怕你讨厌我，我也缠定你了。”
    没有感动，没有欣喜，姜文清对这个任性的男人感到深深地疲惫。他果然还是这个样子，不会去顾及别人的感受，只在乎自己想要什么。姜文清已经觉得累了。
    记得当初看《皮囊》的时候，有一段对话让他印象尤为深刻：
    两个年轻的身影坐在马路边上，眼中都有着似水一般的沉静和漠然。Cassie对Sid说：你知道受伤的心哪里最疼吗？你再也不能记起以前的感觉了，努力留住那感觉。因为，如果它走了，你就永远找不会来了。
    Sid问，之后会发生什么？
    Cassie轻轻地回答说：然后，你就开始糟践这个世界……世界里的一切。
    温柔的夜混杂着酒香容易让人迷醉，可姜文清的脑中却越发的清明。似乎这些年都没有想通的事情在瞬间变得通透起来，他已发现，这个男人不再有任何让自己迷恋的地方。原来他一直舍不得放不下的不是眼前这个人，只是过去美好的片片回忆。舍不得那份回忆的美好，所以紧紧地不肯放手，才会让自己如此的痛苦。如今见到他，反而释然。放开过去，原来能够如此轻松。
    姜文清直视秦亦尘的眼睛，平静地说道：“我们，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