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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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旭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在胡同口看到这辆被刮花屁股的甲壳虫了,哦不,仔细想想的话,应该是第五次了,三个月之内被刮花了五次,这位车主还真是学不乖啊。
进门之前它还好好地停在这里,出来就看见一个花屁股,车主还能每次都不厌其烦的迅速补好然后继续停在这里,真是有毅力。就算是不巧赶时间也不至于一连五次都是赶时间吧!他还真有点好奇,这位车主到底是哪里来的大仙啊!
在颤颤巍巍走向公厕倒潲水的阿婆、推着平板车往院子里运转头的大爷和光着膀子只穿一条裤衩就莽莽撞撞冲到街上踢球的孩子之间,停着这么一辆新的有些扎眼,屁股上还带着一条大大的划痕的全新系列的甲壳虫,还真是有一种静默而又谐趣的美感啊……
这美感也有够贵的!
对于他这么一个上任差一周才满三个月每天下班只能靠麻辣烫酸辣粉祭五脏庙,一共没有多少工资还要帮家里供楼的小交警来说,买这么一辆车,还就这么脸不红心不跳的放在街上让它接受劳苦大众“一不小心”刮刮蹭蹭的考验,真是能体现差距的一件事情啊!
光是补一次漆就得疼掉他一块肉,更别说是没事闲的补着玩了。
我们不得不承认,在我们品性纯良的男主角心里,还是产生过那么一点点仇富心理的,哪怕他眼前被刮花的只是一辆九成新的甲壳虫而不是一辆刚出厂门的法拉利,他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丁点点小小的满足,谁让咱穷呢!
他有点坏心的展开手里已经被揉捻的不成样子的麻辣烫店专用餐巾纸,就着上面那中只属于廉价小摊的廉价辣椒油印子,草草的的写了几句话,又从一侧揭开,把字迹比较清楚的那一层夹在了小甲壳虫的雨刷下面,然后用剩下的半张擦了擦仍然粘腻的手指,转身开始向胡同的另一侧跑猛跑,没跑几步又停下来,背对着不远处的甲壳虫,晃了晃手里那半张餐巾纸,做了个告别的手势,很高兴的跑开了。
简易很尽兴的从胡同里那间极为不起眼并且破破烂烂的只剩下个半个门脸的麻辣烫店子里走出来,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被他顺手停在胡同交叉处的小甲壳虫可怜巴巴的蹲在那里,屁股上多出了一条弧线状的大划痕,跟两边圆圆的车尾灯搭配起来,活像一张充满讽刺的笑脸。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车子这是第几次惨遭毒手了,自从上次陪人家拍外景的时候发现了这家开在小巷子里几乎只做街坊生意味道却好的不得了的麻辣烫店子,他的小甲壳虫就避免不了“破相”的厄运了。
虽然停车不方便,虽然卫生不过关,但是对他来说单单只是那种似曾相识的味道就值得他多跑几趟修理厂了。他叹了口气,嘴巴里面似乎还残留着属于麻辣烫的那种草药辣椒汤的味道,仿佛回到了那个只属于他们的夏天,又回到了那条肮脏而又糜烂的“老板街”,他和焦燃两个人挤在满是油渍的小木桌前刺溜刺溜的吃着漂满红油的酸辣粉,还总也不舍得要那种1块5一串只有淀粉没有肉的红腊肠,只舍得拿3毛一串的豆腐皮下锅。
焦燃……好久都没人提起的名字,可是就算再努力的想去遗忘,他始终都像一道刻在记忆里的深痕,无法忽视,无法遗忘。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豪言壮志的说要拿赚到的第一笔大钱买辆甲壳虫,不开,光摆在家里看着,只是为了向德国的经典设计致敬,其实他连甲壳虫是谁设计的都不知道,但却总是对未来充满向往。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并不知道,在终于能够靠自己的力量过上好生活的时候,那个说好要与自己分享一切的人,已经不在了。而甲壳虫,也成了怀念某人的一种方式。
车也不是非停在这里不可,但就是不想多走那几步路嘛!
简易安慰似得拍了拍已经被刮的的惨不忍睹的“虫”屁股,开锁,上车,给助理安娜打电话。
“亲爱的……”
电话那端的安娜有点没好气的答道,“老板,您终于知道开机了?公司可都已经炸开锅了。”
简易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显然早有准备,“你的老板也不只我一个嘛,开锅了就拿季大锅盖压一压,我这赶着去接我家小公主放学呢,惯例嘛!”
被称为“万年大锅盖”的季浩明是简易的合伙人,也是他们设计师事务所最主要的出资人,算是大老板。他和简易、安娜自大学时代就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而且季明浩和安娜又是一对儿出了名的“怨偶”,平时互损就格外不留情面,到了关键时刻拿出来出卖一下堵堵篓子自然也是格外的顺手。
安娜也早就料到简易这个时候打电话来肯定是没有什么好事,轻哼了一声,有点幸灾乐祸的问:“你家小瓢虫又破相了?”
简易有点不好意思,心想麻烦大了,平时他对自己人一向没有口德,这死丫头终于找到机会了一定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一时语塞,从嗓子里好不容易又哼哼出了一句“一时不小心嘛!”就被连珠炮一样的安娜堵了回去。
“技术不好你就别到处瞎显摆!惯例!什么惯例?你怎么总也记不得我周五不加班的惯例呢?行了,在你家小公主学校附近找个没人的角落等着我去跟你换车!钱多得没处花你给我啊,我还可以多买双高跟鞋。修理厂又不是慈善机构,你要捐钱也找找地方!”
当简易从安娜手里接过车钥匙的时候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觉得自己迈向她那辆桃红色TIIDA的步伐有种堪比革命英雄慷慨赴死的悲壮。
虽然自己对这个小师妹的审美情趣一向是不敢苟同,她从大学开始就一直坚持“衣服要极简,配饰要夸张,颜色要鲜艳”的原则,这么多年来,面口袋一样套头衫,比马札高的高跟鞋,碗口大小的贝壳耳环,高压电线一样的手镯项链,什么怪异的东西没从这位特立独行的小师妹身上出现过!
但是一不小心被这种诡异的审美情趣危及到他在宝贝女儿心目中的光辉形象还真是有点悲惨啊!
一会被人看见他一个大男人从这么一辆车里面蹦出来,绝对要比人家指着他女儿问“这是谁家的孩子”更令人尴尬。谁让他倒霉呢?也不知道季浩明是怎么想的,疼女朋友也不至于三天两头的送这种夸张“配饰”来讨女朋友欢心。果然夫妻档还是不牢靠啊!不牢靠!
简易一屁股敦到TIIDA的驾驶座上,无比哀怨的冲安娜翻了个白眼,却被安娜用卫生纸团击中了鼻梁。
“连路人都看不下去了,明明不远的地方就有收费停车场!你有补漆的钱不如买辆新的!”安娜拍了拍可怜的小甲虫,上车走人,留给简易一个无比嘲讽的背影。
遭到了抢白的简易也懒得反击,背对着安娜拉上车门,摆摆手示意她赶紧走人少废话,就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挡外的那一小片郁郁葱葱的校园。
夜幕下的学校操场显得格外空旷,天空阴沉沉的,快要下雨的样子,红白相间的塑胶跑道上一个人也没有,总喜欢赖在操场上滚泥猴的足球男孩也被妈妈揪着耳朵拎回家了。
校门口人也很少,只有零星的几个等着接孩子兴趣班下课的家长,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讨论关于怎么教育孩子的问题,很热烈的样子。
简易百无聊赖的从方向盘上起来,甩了甩酸麻的手臂,换了个姿势靠在车窗上,他无意跟这些“资深”家长交换什么育儿心得,更不想被人窥探到什么隐私,他实在是懒得再去给一班不相干的人解释什么为什么一个二十八岁的单身男子会有一个十岁大的女儿的问题,还不许乡下早生孩子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况且这些年立夏也逐渐长大了,关于她的身世实在的不能再用“海马爸爸”的故事敷衍了事,妈妈因为难产去世了是事实,爸爸在十八岁的时候生了你也是事实,可是剩下的事实要怎么讲呢?你确实是我们的女儿,因为你是他的女儿所以也是我的?他到底要怎样才能向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平静的陈述他不是她的生父并且还是一个同性恋的事实,还得让她清楚的认知一切而不受到伤害。
还是保持沉默吧。
有什么比时间更能解释一切呢?
只要等她长大了,成熟到强大到可以接受全部事实的时候就能够把一切都告诉她了,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鄙视也好厌弃也好,就都无所谓了你说对么?我就能够去找你了,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很骄傲的告诉你,我把女儿教的很好。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认得我么?焦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