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高夫人闻讯身亡 鄂豫皖血雨腥风(1)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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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敬斋祖籍徽州,原姓张。他家先人曾是清室要员,在南京做官,于乾隆年间受江南一起文字狱牵连,横遭灭门之灾,被满门抄斩。他家这一支祖上,因得一姓高的家奴替死,而幸免于难。后来他先人就逃到这人烟稀少,交通不便的大别山来了。
    从此,他家就改姓了高。
    大别山是个穷地方,茶埠镇一带更穷得出奇。当初他祖上相中这个地方落脚,是很有心计的——官府和土匪对这一带都不感兴趣。只有逃荒、落难、走投无路的人才在这儿生根。
    他家自然是有钱的,破船还有两担钉,这话一点不假。高家家底厚实,家里祖上识文断字,又有大起大落的经历,见多识广。经几代人苦心经营,他家不仅在茶埠镇堪推首富,到高敬斋这一代时,在麻埠、金家寨、六安、汉口等地都开有商号,已经是这一带可数的大户。
    高敬斋早年中过举人,一度和革命党人过从甚密,也投身过国民革命。后来自量不是政治风云中人物,便激流勇退,自得其乐地过起他的乡绅生活。遗憾的是,他家人丁不旺,几代都是单传,高敬斋算是有福,生了两个儿子,还抱了个大难不死的女儿。中年以后,他把全部精力用在为地方办学上。他办了四所小学,又在笔架山办了个“农业蚕桑技术学校”,志在家乡推广农业科学。
    说是退隐山林,但他终究去不掉自己骨子里的书卷气与事业心。
    高敬斋特地把从武汉中山大学毕业的大儿子高自清,放到笔架山农业蚕桑技术学校去当校长,而让他的二儿子高自云到军队去供职。他深信,打虎还要亲兄弟,上阵还得父子兵。一家人文武兼备,这家业还能守不住?
    但他大错特错了。
    高敬斋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大儿子高自清和儿媳施春兰,大学毕业后回乡帮他办学是假,秘密开展革命活动,组织武装起义是真。
    高敬斋平时长期住在茶埠镇里,隔年也到麻埠、商城或六安、汉口等地走走,但他很少下乡。只在立夏立秋前,要到乡下老家高家湾看一看。
    他要估一估庄稼的产量,最后确定一下收租的比例。虽然地租是地主和佃户事先定好的,但按惯例,因旱涝天灾的影响,每年收成不同,所以年年在小范围内,东家和雇农之间也可以酌情商讨,地租有时有一些伸缩。
    今年当然也不例外,高敬斋还是要在夏收前回一次乡下老家。
    一位算命先生曾说高敬斋“吉人自有天相,遇事能逢凶化吉”,他一直认为这是江湖术士之妄语,但现在他不免有点将信将疑了。
    那天他是中午离开高家湾的,当天夜里红军就打进他的家!如若迟走一步,性命休矣!他不禁暗自心惊肉跳。
    祖传的房屋被烧了,不足惜;家中的浮财和田地被分了,不足痛;甚至为之操劳二十多年的农校被毁了,亦不足恨。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他看得开。何况外面还有大量的产业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
    但这个打击高敬斋受不了:这伙造反起义,反对政府举旗革命的首领中,就有自己那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宝贝儿子和儿媳!
    这真是前世的冤孽!
    高敬斋曾经未雨绸缪,在孩子们外出求学前,再三交代他们不要参与政治,目的就是要防患于未然。可自己的亲生孩子并不听自己的话,看似孝顺谨慎的儿子和儿媳,竟然背着自己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高敬斋觉得受了愚弄和侮辱。
    这天夜晚,管家老陈打着灯笼,带着在笔架山农校烧饭敲钟的李老头,来到高公馆二进客厅。
    笔架山农校是高敬斋早年创办的一所以推广科学养蚕植桑的技术学校,由于该校地址偏远,交通不便,高敬斋一直委托别人代管,自己只挂个名誉校长的虚名,并不问事。
    一不问事,就出了大问题。
    学校的教师詹谷堂,受“五四”新思想的影响,私自秘密成立了“读书会”,研究和传播马克思主义。后来他又参加了**,还在农校偷偷创建了一个党组织。高自清和施春兰毕业回乡后,主动要求上笔架山农校办学,高敬斋当时还非常赞赏,说他两人有志向,让高自清当了校长。孰料高自清、施春兰两人与詹谷堂不谋而合,一接上头,即同周维炯、周涛在一起,作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们竟在学校里秘密组织武装暴动,要推翻政府!
    一九二九年,五月六日是立夏节(阴历三月二十七日),周维炯、高自清在丁家埠成功举行了暴动。七月中旬,詹谷堂被人告密,被捕牺牲。
    随后,南溪、白沙河、斑竹园、李家集、吴家店、南流河、汤家汇等地民团和农民暴动也获得成功。他们把事情越闹越大,不但在各地成功地举行了暴动,打垮了地方民团,还成立了苏维埃政府,组建了一个红军第三十二师和红军独立师!
    天高皇帝远,国民政府竟然对他们束手无策!
    高敬斋猛然间觉得自己老了,不中用了。骤然间,他虚弱了许多。
    高敬斋浑身无力地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病恹恹的高夫人坐在他一旁。
    李老头见到高敬斋,一下就跪在他面前放声大哭:“老东家,我对不住你啊!你办的学堂全毁啦,那是你的心血,我没看好学校啊!唉,那些念书的娃娃们全部都造反打仗去啦!”
    李老头是高家的老佣人,为人忠厚,对高敬斋忠心不二。高家的大少爷高自清,从小一直到上中学,都是李老头服侍长大的,因此,李老头对高自清格外有感情。
    高敬斋慢慢睁开眼,努力直起身,说:“老李头,你起来。这事不怪你,怪只怪我那逆子,怪我自己瞎了眼!你起来,慢慢说。我问你,这些天你见到过你们校长了吗?”
    李老头泪流满面跪在地下,磕头不止:“老东家,大少爷他遭难啦!一枪打在他后心上,当时就死了啊!呜呜,那些人叫我把他给埋了。我也没好棺材,只好用我自己的棺材把他草草埋葬啦。天哪!这是咋回事啊?”
    从李老头一进来,身染重病的高夫人就急切注意地听着李老头的说话,听到这里,她惊叫一声,当即昏倒。
    高敬斋紧张得也没注意到夫人的情况,他自己也惊得身子一晃,几欲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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