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守烟走到一个人少的路口，才有人来接他。
    “堂主。”幺九小声问他，“如何了？”
    “顺当得很。”风守烟领着他往路边走，“霍木格没半点犹豫，果真是胃口极大。”
    幺九问：“墨绶笃呢？”
    风守烟道：“一个胆小怕事的鼠辈，不用多提。”他说完，感觉肺里又是一股痛感袭来，一时控制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幺九慌张道：“堂主，您这是怎么了？”
    “他娘的。”风守烟恨骂，用真气给自己调息润肺，“下手真狠。”
    “是……墨绶笃？”幺九看他脸色不善，小心地问。
    “不过倒是让我知道了瀚海无极刀的威力。霍木格既然是他的得意大弟子，想来这一手武功也是学得炉火纯青。”风守烟忽然又笑，死命地将嗓子口的那股腥甜给咽了回去。
    “他就等着吧，”风守烟咬牙切齿，“他日后会为他今日之举而后悔莫及。”
    “堂主。”幺九扶着他，说道：“您就不该去问墨绶笃，若是只约霍木格，哪儿用得着受这份罪？”
    风守烟的咳嗽已经平缓了许多，肺里的动荡也熄了下去，他粗略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说道：“我也是不死心，偏要去试一试。明明他这些年的深入简出已经说明了一切，但我就是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呵……人么，不都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
    幺九问：“霍木格这人可信吗？”
    风守烟道：“如今咱们孤立无援，就算是不能信，也得先信着。你是不知道，我说要助他问鼎中原，他就连眼睛都亮了。这人的野心大得很，得先慢慢吊着。霍木格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记住，日后与他打交道时，千万要小心。”
    “是。”幺九点头，又问：“那个替您给霍木格送信的乞丐呢？死了吗？”
    “没死。”风守烟道，“让人送到万民厦给救回来了。”
    “堂主，可要属下去将他——”
    “算了，反正他没见着我的脸，也不知道那信究竟是送给瀚冰宗的哪一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活了是他命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那咱们现在去哪里？”幺九问道，“回陈唐？”
    风守烟点点头，“接下来的契机，就要靠我们自己来造了。”
    霍木格从朝仙楼出来时，拔列吉忽然撞了撞他的胳膊，努嘴说：“大师兄，那是不是阿莱骨？”
    他顺着拔列吉的视线看过去，点头道：“还真是他。这几年不曾见，他倒是看着比咱们更精神。”
    “能不精神吗？”拔列吉皮笑肉不笑，“他进了燕王府，如今正跟着小燕王，可是个要紧的心腹呢。当年我们几个是同一批拜师的，他处处矮我们一截，不想世事无常，像他那种没有出身的出身，都能傍着一个这么好的归处。”
    “好归处？燕王府算个什么？也值得你这样垂涎羡慕？真是没有眼力。”霍木格白了他一眼，很是不屑，“耶律刺回有哪一点及得上燕王？他甚至连耶律昭都不如。跟个这样的主子，乐呵个什么？也就只有当下还能靠着燕王的余晖风光一阵子，等过几年燕王不行了，他主子有什么本事与人去争？”
    拔列吉倒是鲜少听到他这么言辞犀利地踩一捧一，突然之间就很好奇，“听大师兄这意思，乌古郡王是个更有前途的主儿？”
    霍木格道：“就耶律刺回那直通肠子的一根筋，能做成什么大事？他生来就是被人捧着长大的，能活到今天，都是因为有个小燕王的头衔护着。可耶律昭就不同了，庶子，又是汉女所出，从小就被人指指点点，他这口气已经憋了十多年，一旦狠起来，就算是我，都不敢正面对他。这可是个狠角儿，你别被他面上的和善给骗了。”
    拔列吉错愕，“不、不会吧……大师兄，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想多了？呵，我可不会看错人。”霍木格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说：“你且等着看吧，终有一日，你会相信我所说的。只是可惜了阿莱骨，他若是跟了耶律昭，或许真能有另一番天地。”
    拔列吉懵懵地点着头，霍木格便慢慢地踱步到阿莱骨身旁，叫了一声：“骨师弟一个人逛街？”
    阿莱骨不想竟在这里碰到了他们二人，揖拜之后才说：“闲来无事，一个人走走。”
    拔列吉在瀚冰宗时就一直看不起他，眼下是看霍木格还在，不好怎么发作，只能冷言冷语问道：“闲来无事？听闻你现在是小燕王的心腹，怎么，心腹都是这么闲的？”
    阿莱骨道：“明日是小王爷的生辰，府里照例是要摆宴。今年逢着整二十，场面怕是要更大些，小王爷便让我出来采办些男孩儿的小玩意，可以哄一哄明日来赴宴的小公子们。”
    “男孩儿的小玩意？”拔列吉看着面前的这个风车摊，“我看你在这里站了许久了，莫非你觉得这些风车玩意儿可以哄住那些公子少爷？”
    “呃……”阿莱骨一时不好解释，于是胡乱道：“说不定也有姑娘小姐。”
    “摊主。”一直站在旁边默不出声的霍木格忽然说话，他指了指摊位上的风车，道：“都要了。”
    “大师兄？”
    拔列吉瞠圆了眼，顿时异目相看，不知道他今日是抽什么风，还在摊子上放了一枚银锭。
    阿莱骨也是一脸莫名地看着他，然后见他把自己一指，对摊主道：“都给他。”
    “不不不。”阿莱骨推脱道，“我就是看看，没打算买。况且……我带了钱的。”
    “送你的，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霍木格。”
    “我……大师兄，这……”阿莱骨看着摊主包好的这堆风车，顿时无言以对。
    霍木格把这一包风车塞给他，“从前竟没发现你居然喜欢这种小玩意。”
    阿莱骨有苦说不出，“大师兄，我真的只是看看。”
    霍木格道：“送了就是送了，你要是觉得不妥，可以送点别的给我。咱俩礼尚往来不是更好？”
    拔列吉听他说这话，越发觉得匪夷所思，险些要怀疑眼前的这个霍木格是不是谁假冒的。
    阿莱骨只好问：“那大师兄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霍木格走到隔壁的摊子上，随手拿了一根发簪，“这个。”
    拔列吉抽抽嘴角，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好似白认识了霍木格。
    “好。”阿莱骨给过钱后，对他道：“我还要去给小王爷买东西，先走了。今日多谢大师兄的馈送。”
    “客气什么，都是自家兄弟。”霍木格看着心情不错，“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阿莱骨觉得他今天不太对劲，但又不好说出来，于是匆匆搪塞，“那就先谢过大师兄了。”
    待他走远，拔列吉才问道：“大师兄，你以前在瀚冰宗的时候，不是从没与他说过话吗？今天怎么……”
    “那是因为以前没发现他竟然是个宝。”霍木格眼中赞色鲜明，他的目光还没从阿莱骨身上移开，仍注视着那个背影，“耶律刺回无能是一回事，但是凭燕王如今的声望，能成为小燕王心腹的人，那一定得足够优秀才行。”
    说到这里，他倒是想起另外的事情来，对拔列吉道：“你回去之后，将阿莱骨入宗以来的全部记录整理一份给我。”
    拔列吉猜问：“大师兄，你莫非是想再将他拉回宗里？可是他愿意吗？”
    霍木格道：“我什么时候说了要把他再弄回宗里？他在燕王府就不能为我所用了？我想招揽他不假，但也不一定真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哦哦哦。”拔列吉恍然大悟，“难怪大师兄你今天看着挺高兴。”
    “是挺高兴的。”霍木格此时才收回目光，“寻到宝了，自然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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