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行本是随口一问，可说完之后，又觉得这个问题太不合时宜了些。
    梁含笑沉默着，白逸行以为他不想搭理自己，刚想再说些其它的话缓和气氛，便听他问：“那你希望我拿你当什么？”
    白逸行反被将了一军。
    但他嘴上从不服输，道：“能当你是什么？像你这样的祸害，我自然是能离你多远就有多远。”
    梁含笑不甘示弱，“那我之前怎么赶你你都不走。”
    “分明是……”白逸行想也不想就欲还击回去，可是一开口又顿感语竭，话说了一圈，最后竟然又绕到这个问题上了。
    “我倒霉，出门没看黄历，摊上了你这么个大罗神仙。”他无奈道，“行了吧？”
    梁含笑咳嗽两声，一不小心又牵扯到了伤口，他疼得抽气，嘴里还说：“你就是这么不饶人，我都快死了，你还要与我计较这嘴上功夫。”
    “你不会死的。”白逸行本来还想就“死”这个字眼与他多理论几句，可一看到他那张病恹恹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小名叫笑笑，爹娘和师父都这么叫我。”梁含笑忽然变得话多起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娘怀我的时候，经常会梦到一个小女孩，所以她一直觉得会生个女儿。再算算产期，该是六月时节，便照着含笑花取了个偏女孩儿的名字”含笑”。谁知我出生后，竟与她想的完全不同。”
    “她想过要给我改个名字，可我爹说含笑也很好，不用专程再改。后来，国君又赐了个单字”昭”，我便叫了耶律昭。含笑这个名字，也只有我爹娘会喊，再后来拜了师父，师父也这么喊。我不喜欢有人叫我逐明，虽然师父说这是根据”昭”字取的，是追逐光明的意思，但是我不喜欢。”
    不喜欢耶律这个姓氏，也不喜欢做耶律昭，做乌古郡王。
    他讲完这些，声音里又带上点哽咽，闭上眼睛把脸埋进白逸行怀中，闷声道：“哥哥，你能不能叫一下我的小名？我怕我马上就死了，再也听不到有人这样叫我了。”
    “你不会死的。”白逸行不知道第几次这么说，可梁含笑眼下是个伤患，他怕说多了话把人气得伤势更重。
    面对这样的请求，白逸行也不好拒绝，遂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温和地喊道：“笑笑。”
    “嗯。”梁含笑点点头，“笑笑听见了，谢谢哥哥。”
    在这只言片语中，他又变成了那个乖顺听话的梁含笑。
    白逸行道：“你这种说变就变的脸，着实让人胆寒。”
    “分人，那要看我面对的是谁。哥哥，今日救命之恩，来日你随意驱使，梁含笑万死不辞。”他的声音虽然还有些虚，但语气郑重。
    白逸行却道：“不要轻易许诺。来日这个词很长，你可能会一辈子都为诺言所扰。”
    梁含笑“嗤”了一声，“我很少这样谢人，给你你还不要。”
    白逸行道：“咱们现在能够脱身已是万事大吉，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算了，我收回许诺。”梁含笑道，“我不想牵连到你，这样吧，你送我出去，把我交给他们，我让他们放你走。凭你的本事，顺利回到江宁应当不难。”
    白逸行蹙眉，“你以为现在只是把你交给他们这么简单？你方才也说了，他们只是想让你死在陈唐境内，这样一来，辽国就有了进军的理由。”
    梁含笑道：“所以才让你不要将事情说给第三人听。你看，这些人真好笑，明明想打仗，却非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们要打，谁也拦不住，但我不想成为战争的借口。”
    他再一次把自己的琉璃额饰、信件以及通行令牌交给白逸行，道：“我师父在上京的西市设了一家医馆，名叫万民厦。你去那儿找师父，他若是不在，你就等几日，他一定会去的。”
    “我说了我不替你处理后事。”白逸行按住他，“别乱动，忘了你自己是个伤患是不是？”
    梁含笑问：“那哥哥有何高见？”
    白逸行也并没有什么高见，但梁含笑都这么客气地问了，他也不好说全无办法。
    “冲你叫我这声哥哥，我拼死也会护着你的。我家祖上是镖师出身，我的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护镖的本事还是有的。”
    说起他的武功，梁含笑来了兴趣，“我从前只听说过晚枫居的绝技，却从未亲眼见过，刚刚在林子里看了之后，终于明白血枫繁花为何能一直挂在武功榜上了。你说你武功平平，但我看在眼中，却觉得比霍木格都要厉害。”
    白逸行听过这个名字，问他：“是墨绶笃的首徒？”
    梁含笑点头，“其实此番南下陈唐，我是跟着霍木格他们来的，所以耶律刺回与太子没办法对我下手。霍木格奉师命来见识中原的武学，我也就跟着一起看，谁料师叔与云二哥也在广陵，我只好装作是孤身来的陈唐。”
    白逸行问：“墨绶笃是因为那一年的武林之榜，所以便再也不愿踏足中原了吗？”
    梁含笑“嗯”了一声，“墨大师其实也能算我半个师父，你之前给我讲他在中原的旧事时，我很为他不平。”
    白逸行道：“我少时不谙世事，也是你这般想法，觉得比武之人不过是切磋武学，为何非要这般勾心斗角。可后来才知道，不论是哪方，都保存了实力隐瞒实情。两国之间动荡了近百年，若是一直如此，那么这种明争暗斗便永不会停歇。”
    梁含笑道：“所以墨大师无法做到的事情，霍木格或许能替他完成。哥哥，你们要当心了，霍木格不是善类。他们此次虽然没有正式露面，可一旦正式交锋，你们须得小心。”
    白逸行点点头，又问他：“伍彦前辈真的病了？”
    梁含笑道：“染了点风寒，师父说不碍事。他也是听说霍木格要去广陵，便让我跟着同去，先替他去凤凰寨报个平安。”
    这一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亏了有白逸行的护持，梁含笑才没病得更重。
    “约莫卯时了。”习武人有一套自己的时辰，白逸行守着他一宿没有合眼，此刻分析道，“我方才一直在心里算，我们逃身时并未走太远。他们若是搜山，应该早就寻到此处了，不可能一夜都这么平静。”
    “说不定设了陷阱，就在外面守着。”梁含笑道。
    白逸行看了一眼洞穴深处，还是不敢冒险再往里面走，遂说道：“我还是出去看一看，总这样待着也不是办法。你就算没病死，也迟早得饿死。”
    梁含笑在他起身的瞬间突然问：“你会回来吗？”
    白逸行颔首，“会。”
    梁含笑这才安心地缩在他的外袍下，“好，我等你回来。你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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