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那几天还艳阳高照，结果考完第三天南全就开始下大雨。
    这场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除开与何柏青胡闹的时光，剩下的日子江霁都是在沙发上乱七八糟的躺着，骨头都快躺散架了。
    闲到无聊处，他就躺在沙发上一遍一遍唱：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他告诉何柏青，这首歌是当年母亲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能一口气唱完全的歌。
    母亲那个年代学历还是个稀罕物，她勉强念完小学就回家种地了。
    临分别时，她的老师教他们唱送别，后来她有了儿子，又把这首歌教给了自己的下一代。
    2019年的江霁一朝身死到了南全，除了一把轻飘飘的神魂，什么也没能带来，只剩点不值钱的回忆。
    雨天人就容易变得惫懒，懒着懒着又生出一点愁绪。
    何柏青舍不得看他难过，摆弄着音响也陪着他一起唱送别，唱完又开始放单车恋人。
    后弦的声音轻快明亮，一把打散了江霁心里的苦闷。
    于是两个人就在家里一起哼唱着这两首歌，一边回忆过去三年，一边向过去的三年告别。
    躺累了，他就起身摆弄一会正事。
    去年买的基金和股票，被闲置将近一年后居然涨了不少。
    他算了下，除了少数几只脑袋还是绿的，其他都涨了，有几支年化收益甚至有二十个点！
    多亏何柏青砸的钱多，等江霁把钱赎回来算了一下，平均收益超过十个点，除本金外净赚好几万，一下就解决了两人未来两年的基础花销问题。
    他把钱赎回后想要划给何柏青，却被对方一口拒绝。
    江霁肯定不能同意，这笔钱本息算下来拢共将近五十万，他光拿着都觉得烫手。
    何柏青却无所谓，被催的急了反而坏笑着在他耳边说这是他的老婆本，合该由他的老婆拿着。
    换来江霁一顿爆栗。
    他还是坚持把钱转到何柏青卡里，对方却气的两个小时没跟他说话。
    何柏青一直不喜欢江霁和他之间把钱分的太清楚，每次江霁给他转钱，反倒是像要往他身上剜肉，拉拉扯扯百般抗拒。
    雨下了三天，他就在家跟江霁闹了三天，最后终于逼江霁收下所有的钱，连同身上做生意时挣来的全转给了对方。
    自从他知道江霁上辈子被骗的倾家荡产还诉苦无门，就总想尽自己所有去弥补江霁的伤口，其中也包括金钱。
    江霁明白何柏青的心意，推脱不掉干脆单独开了张卡把钱全存进去——他目前并不缺钱，也不想去动何柏青的存款。
    何柏青没办法逼着江霁花钱，干脆捏着那只套了戒指的手告诉他：“收了我的钱，你就是我的人了！”
    江霁听完作势就要去摘戒指，结果被何柏青摁倒好一顿收拾。
    等闹够了，天也晴了。
    两人把之前的账号全部拿出来一通收拾，又开始之前的操作。
    因为暂时不确定这个暑假的具体安排，也不好拿货，干脆先联系了一些之前的供货商，顺便看看现在有什么新产品可以宣传。
    闲不住的俩人忙活起来，眨眼就到了六月二十三号。
    高考分数公布日。
    近几年高考分数已经可以通过网络进行查询，志愿也支持直接在网上填报了。
    两人守在电脑前一直等到中午，江霁的衣角都快叫他抓烂了。
    此时的他活像个在产房外等老婆生孩子的年轻丈夫——何柏青家总共就一百多平的地，他一上午来来回回在地板上踩了无数圈，那份紧张与忐忑差点没从脸上落到地上。
    何柏青倒是淡定许多。
    他的成绩一贯好，出了考场就大概估算出了自己的分数，这会也就只是等着国家考试网公布成绩再确认一下而已。
    江霁不一样，最后一学期他考的最好的一次也不过排到年级第五，就这还带了点运气成分。
    城南近十年的高考成绩里，最好的一次，被津大录取的人数也就堪堪一只手的数量，这还是好几年的前的事了。
    通知说今天十二点整公布分数，江霁看了看手机：还剩二十二分钟。
    可江霁觉得这二十二分钟得顶过去二十年。尽管这时候的他才刚成年没多久，还没活够二十岁呢。
    他转来转去转的自己头晕，干脆坐到沙发上。
    这沙发他坐了两三年都觉得舒服的很，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只坐了一分钟不到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哪哪都让他不舒服。
    他从沙发上起来又去坐餐桌旁的凳子，可凳子也硬，书桌旁的椅子坐着也让人难受，两分钟时间他愣是在这屋子里挪了好几处地儿。
    何柏青一开始觉得好笑，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江霁好像被秦阳附体了似的，晃得他眼晕。
    眼看还有十几分钟就要放榜了，他把江霁摁到椅子上不许他再动弹。见劝说无效，又蔫坏的去偷亲他，试图分走他的注意力。
    这会江霁又像被登徒子轻薄的良家妇女了，舞着双臂拼命抵抗，嘴里还在骂：“何柏青你撒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闹！一边去！”
    何柏青不撒手，硬是缠着江霁骚扰了十分钟，再抬头一看已经11：59了。
    江霁瞥见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登时像被过了电一样猛地掀开压着他的何柏青，跑到电脑前坐下，哆嗦着手握着鼠标不停的按F5刷新页面。
    可真到了十二点，他又像被下了软骨散似地瘫在椅子上，浑身的力气都随着刚刚剧烈的呼吸被吐出去了。
    他又用力的吸了几口气，自我建设十秒钟后，非常没出息的说了句：“要不你先查吧。”
    说着打开网页，又把椅子往旁边挪了两步，示意何柏青先查。
    何柏青看他紧张成这样，觉得不太忍心，也没再逗他，笑了笑拽过另一张椅子坐下，输入准考证号等信息点击了“查询”二字。
    江霁还是紧张，哆哆嗦嗦的侧歪着脑袋不敢看屏幕。
    屏幕上的白光反射到何柏青脸上，他拧着眉心半天没有说话。
    江霁见状心里咯噔一声，声音轻的能飘起来：“怎么样？怎么不说话了？”
    半晌，何柏青幽幽的回了句：“不太好，比我预估的低。”
    江霁急了，立马伸头去看屏幕。
    跳过各科分数，眼光直接锁定最后的总成绩——
    698分。
    他太紧张了，导致大脑的运转也变得滞缓起来，冷不丁瞧见这个分数居然想不出来到底是高是低。
    看完总成绩，他又机械式的往上开始看何柏青的各科成绩，最终目光定格在语文成绩上。
    “我靠，你语文怎么就考了121？”他的大脑这会终于运转的快了点，粗略算了下，发现光语文一门课就扣了何柏青一多半的分。
    何柏青也挺诧异的，想了想才说：“不清楚，应该是作文和阅读题扣分扣的多。”
    今年的考试各科整体来说不算难，但语文的阅读理解和作文命题有点刁钻，颇有些“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的鱼”的意思。
    何柏青是标准的理工男，对于这门需要咬文嚼字的科目，相比于数理化来说，就有点显疲态。
    他不太擅长去钻研之乎者也背后的深意，偏偏今年语文考的就是这个，差不多也算撞枪口上去了。
    考都考了，再分析这些也没有太大意义。
    况且这个分数其实也相当不错了，最后一场考试，他在城南的第一名宝座依旧无人可夺。
    看完何柏青的成绩，接下来就轮到江霁自己了。
    这下他找不到什么推脱的理由了，手又开始哆嗦起来，看着何柏青麻利的退出登录重新输入他的考生信息，居然不讲道理的暗自责怪何柏青动作太快，都不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
    可惜何柏青动作不管是快是慢，这个分数终究还是要查的，老逃避也不是办法。
    江某人还想做缩头乌龟，在页面载入的一瞬间死死的闭上双眼，嘴里嘟囔：“你先看吧，看完告诉我多少分。”
    耳边传来鼠标的点击声，何柏青一言不发。
    他提着一颗心等了好一会也没听见何柏青说话，只得再次开口：“多少分啊？你倒是说话啊？！”
    “你自己看。”何柏青把他的头掰向屏幕，语气里听不出喜忧。
    江霁被迫睁开眼，眼神却十分飘忽，眼珠子上下左右转了几圈都不敢去看。
    何柏青见状轻轻拍了他一巴掌：“你自己看看，600多分呢，怕什么？”
    “600多少啊？”江霁依旧不死心的问，希望何柏青给自己一个痛快。
    何柏青偏要吊着他，逼着他自己去看分数。
    江霁没辙了，只好吊着一口气做贼似地瞄了一眼屏幕正下方的总成绩——
    678分。
    电光火石间，他算出了和何柏青之间的二十分差距，脑子里突然蹦出两个字：完了。
    他松开鼠标，双手离开桌面笔直的垂下去，直勾勾盯着显示屏自言自语般说：“我考不上津大了，咱俩差了二十分呢。”
    这一年的高考实行的是先公布分数再填志愿，每所学校会根据学生的填报情况公布录取分数线，个别热门专业还会另设门槛。
    人说，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分之差很可能就隔了千百人。
    何况差了二十分。
    江霁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往心肝脾肺和脑门里蹿，整个人都拔凉拔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