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年关难过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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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夜晚来的格外早。
    在学校外面不知站了多久,浑身没有一点暖和气后江霁才收回思绪。
    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幕和的校园内准备上自习的高三学生们,江霁活动着麻木的手指掏出手机准备看看时间,这才发现屏幕上闪烁着几十个未接来电提醒。
    正准备看看是谁打来的,屏幕又亮起来,“何柏青”三个字跃进眼帘。
    江霁犹豫了一会,还是接了起来。
    “喂?”江霁呵出一口白汽,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被冷空气和香烟熏的十分嘶哑。
    大概没想到电话会突然被接通,何柏青在那头好一会都没有出声。此时听到熟悉的声音,那颗悬了许久的心才稍稍放了下去。
    江霁又吸了一口手里的烟,等了一会也没听见对方的回应,便把烟雾吐出来问了一声:“喂?听不见吗?”
    “能。”何柏青回过神,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对:“你嗓子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有点冷,冻的。怎么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是有什么事吗?”江霁跺了跺已经麻木的下肢,开始思考今晚去哪歇脚。
    “没什么事就不能联系你吗?”听出江霁话里的敷衍,何柏青刚放下的心又被气的跳了起来:“你这两天去哪了?为什么一直不在家?”
    “家?哪个家?”连日的奔波找寻让江霁觉得疲惫不堪,连带着脑子也跟着迟钝起来,一时间想不通到底哪里才能算是自己的家。
    何柏青被他这句听起来真心实意的反问噎了一瞬:“你家除了石头巷外还有其他房子吗?你现在在哪?”
    江霁这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一般长长的“哦”了一声。
    他没有回答何柏青的话,把指尖的烟蒂摁灭丢进路边垃圾桶,又掏出一根烟继续抽起来。因为一下子抽的太多,吸第一口的时候还被呛了一下。
    “你现在在哪?这两天你到底去哪了?”何柏青依旧不依不饶的追问。
    可惜江霁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反过来问他:“你不是回津平了吗?怎么会知道我不在家?”
    “我……我回南全拿点东西,顺便想去看看你。结果你家邻居说你都好几天没在家了,你到底在哪?”
    “我这两天有点事出了一趟门,你东西拿完早点回去吧,忙完了我会回去的。”江霁在福临的大街上游荡,心不在焉的随口敷衍何柏青。
    问了几次对方都不愿意跟自己说实话,何柏青盯着江霁家的窗口,又委屈又生气,赌气似的回了一句:“随便你吧。”
    “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挂了。”江霁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望着大街上的车水马龙,胸腔里那股难过刚平复没多久,又如开水沸腾般在四肢百骸中乱窜。
    无心再和何柏青多说,害怕对方听出什么异样,只想赶快把电话挂掉。
    想想这时候还挂念着自己的人,难过中又生出感动。
    明明告诉过自己很多次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眼眶还是不听话的又开始热起来。努力忍住上涌的湿意,江霁轻声对着电话那头快速的说了句:“谢谢你,何柏青。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然后在眼泪再次落下前快速摁掉电话,继续在街头漫无目的游荡。
    电话挂断的最后一刻,何柏青还是听见了他的哽咽,所有的不满霎时消失,只剩下更深重的担忧。
    可是再打过去时对方却再也没有接听过。
    江霁在福临市又呆了两天,再三确定找不到任何关于自己曾经存在过的线索后,带着满腔的不舍与不甘,无奈只能动身离开。
    可他仍不愿就此死心,站在福临火车站的售票窗口,临时又将下一站的目的地改成嘉庐市。
    再次回到这个曾打拼过好几年的城市,江霁又开始像在福临那样,在过去呆过的区域周边尝试找寻蛛丝马迹,以证明自己存在过,却依旧一无所获。
    他甚至还去了宋以杰曾经呆过的丰城打探消息,最终彻底死心,在腊月三十当天回到了南全。
    南全的人家年夜饭都吃的早,很多家庭下午四五点就会开始吃年夜饭,吃完后又会去亲朋好友家再吃一顿,借此联络感情。
    对于有出嫁女回来吃饭的家庭,开饭时间会更早,到处都洋溢着喜庆与热闹。
    江霁在路上编辑了一条群发短信,把列表里的好友挨个祝福一遍后,一直拖到大伯家快开饭才赶过去。
    便宜老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没问江霁这两天做什么去了,江霁也默契的没有过问他的生活。光棍二人组一前一后来到大伯家,蹭了一顿年夜饭。
    年夜饭足足做了十道菜,两家人凑成一桌,乍看起来十分热闹。
    江霁头一次把大伯一家人见全了:因为常年从事体力劳动,夫妻二人看起来都比较沧桑。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一大一小,吃饭时候比较安静,看着不像熊孩子。
    奶奶看着一屋子的人倒是很高兴,当着大伯和便宜爹的面连连夸奖江霁懂事,又把他期末考试的成绩拿出来说了又说,嘱咐大伯家的两个孩子好好跟他学学。
    江霁被夸的尴尬癌都快犯了,面对几个长辈你一言我一语的教导,一边强打着精神微笑应对,一边加快吃饭的速度希望早点离开饭桌。
    大人们的话题转的很快,在大妈妈不太高兴的脸色中,大伯又问他钱够不够用,叮嘱他要是不够记得跟自己开口。
    江霁看懂了大妈妈的脸色,连连婉拒,糊弄他们学校给了自己勤工俭学的机会还给了贫困补助,这些收入足够他应付生活。
    女人听了暗自松了口气,没有追究这些话的真实性。
    话锋一转,她开始对自己的小叔说教起来,暗暗责怪这个父亲对亲儿子实在太不上心。
    于是话题的中心从江霁又变成了便宜老爸。江霁勉强听了一会,借口要回去写作业,不顾奶奶和大伯的挽留,头也不回出了门。
    临到门口还能听见大妈妈教育自家孩子的声音:“你们多跟小霁学学,你看人家多认真,年三十都没把学习落下!你们要有人家学习一半用功,我就是累死都甘愿。”
    江霁听见这话苦笑着摇摇头,望着万家灯火犹豫了好一会,最后揣着两包五福临门和两瓶牛栏山决定去城南的操场坐一会。
    年三十的学校黑灯瞎火,所有师生都已经放假回家,连前后门的保安都不知去向。
    学校大门紧闭,校内空无一人。
    江霁走到西侧墙角,轻车熟路的从墙外翻了进来。
    城南的外墙是当地有名的“君子墙”——比起用水泥或者栅栏围起的他校墙壁,城南的围墙只用了黑色栏杆和水泥底托组成,对比之下很是独特。
    每一扇栏杆门中间还加了个莲花状的装饰,让想爬墙的人只需要踩着莲花底部,借个力就能轻松翻越过去。
    一开始江霁很不能理解这种建筑风格,觉得城南的四面围墙都写满了”快来爬我”的邀请。
    不过后来听说学校的建造有台省的相关部门出资,对方觉得为了和学校整体的风格匹配必须建造这种围墙才好看,才明白甲方永远都是爸爸,有一种风格叫甲方觉得合适。
    对此,学校只能在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贴上警告标语,平时加强校内巡逻来弥补这个建筑漏洞。
    大年三十所有人都在家过年,“君子墙”内无人巡逻。江小人无视标语翻墙而过,坐在操场的草坪上抽着五福临门,望着墙外万家灯火独自消磨时间。
    福临之行让他的心情变得十分糟糕,一直到今天也没能缓过来。
    他抽了两根烟,拧开带来的白酒瓶盖小口啜饮,希望借着烟酒暂时麻痹掉自己内心的痛苦。
    为什么小说上的人一朝重生,不是吊打反派就是统治世界,轮到自己身上就这么苦逼呢?
    原来的故乡不见了,伤害过自己的人,自己也没能看到对方得到应有的惩罚。
    自己努力那么久的东西被人算计的一干二净不说,重来一世差点连生计都成问题。
    现在的这个老爸跟自己原来的老爸比起来,垃圾程度简直分不出个高低。妈妈也不见了,不知道她知道自己出事的消息会怎么想?只剩她一个人以后可怎么办呢……
    江霁越想越苦闷难受,不知不觉喝掉了快半瓶的白酒,胡思乱想间忍不住钻起牛角尖——
    现在自己这样算什么?借尸还魂吗?原来的江霁去哪了?
    会不会有一天,等原来的江霁回来了,自己就会被从这具身体里挤出去,然后变成一个孤魂野鬼?
    那何柏青秦阳他们呢?这些跟自己有过交集的人会不会像福临的那些人一样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那如果是这样,这半年多来的生活又算什么?如果最后所有人都会消失,那聚在一起的意义又是什么?……
    一个人胡乱猜测着,忍不住越喝越快,越喝越猛,一颗心在酒里被泡的又苦又涩。
    他把烟头和烟灰小心的收拢到随身带来的铁盒子里,捏着空了的五福临门包装盒,盯着墙外路灯,脑子被逐渐酒精侵蚀的混沌起来。
    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江霁伸手摸了摸,看着指腹上的湿痕,愣了好大一会才意识到下雪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南全的第一场雪,只觉得视线逐渐开始有些模糊,体温被牛栏山烤的有些高,后背微微沁出薄汗。
    不记得坐了多久,起初他还能坐在草坪上用手支着下巴发愣,逐渐的便觉得体力不太跟得上了,脑袋也变得愈发的重。
    看着越下越大的雪花,他又灌了一口酒下肚。也不管草坪干不干净,就这么笔直的躺下来,感受雪花落在脸上的凉意,对着天空痴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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