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百灵 第005章 俏丽雅笈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84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天快亮了,残留的银河星光渐渐消隐下去,她坐在轩窗前,斜长的影子印射在云母做的屏风上。阮锦润舒一口气,上前挽住她如墨云般的长发。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鳃雪。晚起化娥眉,弄妆梳洗急。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不知怎的,男子想起这首词。佳人在前,还有什么事比得过这金般珍贵的片刻相处?
宫角羽笑着从铜镜里注视男子的动作,他极其小心,绺绺发丝错杂地盘绕。她道:“我这地道的女子还没有你的手巧。”
阮锦润自嘲地笑笑,“熟能生巧。”
她也不说话了,只静静地坐着不动。待他梳好男式的发髻,别了一支别致的簪子,就递上黛色的眉笔。他也谙熟地接了,捧起她的侧脸描眉,两人一举一动如长年相处默契的恩爱夫妻。宫角羽的眉淡又细,但男子的眉是浓而黑的,他斟酌着手上的力度,微微将女子的眉描长描黑。宫角羽仰着头盯住他——他的表情是仔细的,带有点点满足的幸福;他的脸浅浅的红,大概是自己的气息喷在他脖颈的关系,他的身体僵硬着、发烫着;他的眸子琉璃般明净,映出女子一张探究的脸。
“好了,不要乱看,等会画丑了。”他实在忍不住开口,她的眼神是一汪寂寞勾人的海洋,自己的身心都快被这眼波囚禁了。
她调皮的一笑,若水的眼波泛滥得一发不可收拾。他一走神,眉笔一下划到她的颊上,他窘得脸更发红,但她却恶意地笑起来,活像偷了腥的猫。
“你们这小夫妻俩就别闹了,邹国老一大早就来窜门了。”张妈端着盆洗脸水,大喇喇地开门进来。
“张妈,你乱说什么呢。”宫角羽微微蹙眉,自己仅当锦润是哥哥,哥哥而已。
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男子免不了满目寂寥。要是一般女子,这会定是满脸羞红吧。阮锦润瞧着平静的宫角羽,为她的与众不同万般无奈。
“好好,张妈不乱讲了。”又瞅一眼宫角羽,张妈实在忍不住叫起来,“这弄的什么啊,还是我来吧,笨手笨脚的男人一边歇着吧。”
阮锦润被张妈说的耳根都烫了,他冲宫角羽抛个“都是你惹的祸”的埋怨眼神,不甘地走了出去。
宫角羽笑得咯咯直想,心情一副大好。张妈勉强让她坐定,伸手从下妆箧里取了一盒白色的脂粉涂在宫角羽脸上。宫角羽也静下心来易装,指腹将脂粉涂匀,又在眼与眉之间、眼与颊之间,唇与颚之间多加了些剂量。张妈这时已插不上手,便从室内栽养的水仙上取几茎段浸在水里,又倒些用丁香、芙蓉、玉兰精制的膏粉在内。方收拾妥当,宫角羽便取了毛刷蘸了这乳白的汁水,小心地涂搽在脸上。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见宫角羽脸上似蒙了层玉脂,眉目也有了变化。
张妈仔细瞧着,觉着有七分似先前模样,即是如此也有藏不住妩媚。
“只能做到这地步了。”将脸凑近了铜镜,宫角羽叹了口气。当初师父为自己这张脸,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好容易才研制出这名白香的脂粉,算算时日,居然也有六年之久。说来这白香也算是异物了,光制作所耗的药材,就单单不是一张纸可以写的完的……幸好,宫家能得来其中贡药级的材料,只要不沾大量水,这易容还算百无一失。
“张六,你上哪去?”阮锦润一眼就瞧出来从大堂溜出来的人影是张妈的远亲,张六。这十八的小子除了爱偷些小懒,平日里还是机灵得招人爱,这会大概又想开溜了。
“阮公子。”张六虽不知道眼前这英俊不凡的男子究竟和宫家有何关系,但见宫氏掌家也对他言听计从,便乖巧地随众人唤他公子。“你就让小六离大堂远一点吧。”
阮锦润见他一副可怜的模样,不由大怪,“你这是怎么了。”说话间朝他靠近,顺便往大堂里瞅了瞅,顿时脸色灰败下来。
“公子,你明白小六的苦衷了吧。我还想活命,你就让我走吧。”张六说着说着,语气里竟带了丝哭腔。
“什么人在那嘀咕,给本小姐出来。”大堂里传出一高亢的女声,阮锦润一震,再回头,张六已跑的没有人影了。
纵使心中一百个不情愿,阮锦润也只好慢慢迈进大堂。谁知人才站定,一个红色的身影就扑上来,阮锦润居然吓得动也动不了了。
“阮锦润,这次你跑不了了。我才学了一套拳法,快跟我比划比划。”
宫角羽来到大堂时,正见一身红艳似火的邹雅笈死拽着人偶般的阮锦润咆哮着。“妈呀,这小妖精来了。”张妈低声叫一句,赶忙转身离开。宫角羽哭笑不得,赶忙作势咳嗽了几声。本来正叫嚣着的少女即刻就委顿了气焰,黛眉微蹙,重新恢复胆怯的小女孩模样。阮锦润见她变脸比变天还快,隐隐地哆嗦了一阵,而宫角羽则笑起来。
她还是那娇俏晶莹的可人儿,依然是出水芙蓉般的眉目。只不过比初时瘦了些,一头乌黑的长发也一改往日风格,精致的挽在脑后,插着串珠花。丝绸的衣衫束紧柳腰,大朵大朵鲜红牡丹刺绣在胸前,长长的鱼尾襟摆摇曳出豆蔻风情。宫角羽靠过去,少女本是低了头的,注意到他的动作,抬起头来。他一下就撞进那对似水秋瞳中,盈盈波光,美丽得不可方物,像幽静的潭。
宫角羽一愣神,久久地定在那儿。终于,那汪幽潭起了变化,泛了波澜,像是受了惊扰,一阵阵拍岸而来。“不要!不要这样看我!”她叫。宫角羽一时不知所措,就要上前拉她。哪知,他每前进一步,她便后退一步,潭水像是受到什么搅动,充满了莫名的色彩。
“啊——”少女突然尖叫起来,那双白玉柔荑样的手一下子覆上了面,将那对碧潭盖住。可是,宫角羽看见,无数潭水依然从指缝间奔涌而出,顷刻间,便是满面。“不要啊,不要用那么柔情的眼光看我——为什么啊,爷爷明明说我有你漂亮啊。”
本是一头雾水的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大堂上的国老。邹介受干笑一下,“雅笈,不要胡闹了。”
“什么嘛,一个男人长那么漂亮干嘛。”邹雅笈嘟着小嘴,愤愤地甩着胳膊。宫角羽苦笑一下,别过脸去。阮锦润哼一声,扭过她的胳膊,“你最好不要胡闹了。”
邹雅笈无所谓地大笑,抡着拳头打向阮锦润。阮锦润偏头躲过,横抓起她往上抛,少女吓得手足乱舞,“宫角羽,你还不帮我!”
“怎么这么无礼,角羽长你,应该叫哥哥。”邹介受气得吹胡子瞪眼。
“不碍事。锦润,不要吓到她。”宫角羽赶忙拉一拉怒气上涌的阮锦润。男子深吸一口气,只得悻悻放她落地。哪知邹雅笈人还未站稳,又扑将上来,“阮锦润,你这懦夫!”阮锦润作势又拿她,她赶忙改口,“阮锦润,你欺负弱质女流。”闻言,一个透着寒气的笑容在阮锦润微翘的嘴角显现。邹雅笈立刻收起满脸灿烂的笑,代之一种我见犹怜的动人,“角羽哥哥。”幽潭的雾气又开始弥漫,闪闪的泪光中尽是楚楚动人。
阮锦润打了个冷战,森冷着表情如鬼魅般低低诅咒了几句。邹雅笈那“乞怜”的语音怦然有声地打击着他的神经、考验着他的忍耐度,他满腔怒火就要中天而起,本想就这样冲过去楸起她大喊。可她安静地站在宫角羽身边,白玉般的脸庞满是强作镇定的倔强,怒吼在冲出嘴边时也化做了无奈的叹息。
“呵呵,角羽啊。这丫头听说你受了伤,非要来看看……所以我就带她来了。”国老睁大眼睛无奈地望向宫角羽,似用眼神在说:我也没办法啊,她自己要跟来。
“呵呵,雅笈啊,你不是随你母亲偏居东南了么,怎么又回来了?”扯起笑脸,宫角羽问道。
“我想你了啊。你难道不想雅笈?”她用温婉的语调说出来,很像被弃女子对无情郎的指控。宫角羽的笑容凝在脸上,如一层干黏的面皮。
“世侄啊,我把我家雅笈许你如何?”这边,邹介受不紧不慢地插了一句。
“啊?”宫角羽只觉被巨浪冲地支离破碎。字字句句敲在心上,身后的阮锦润赶忙拉了把宫角羽颤抖得站不住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