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百灵 第003章 刑部提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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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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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地看着宫角羽离开,阮锦润无限地失落,脸色微微一变,男子默然地垂下头。
“既然有诸多不便,那就请尚书大人带我们去刑部大牢走一遭了。”宫角羽对陈伟道,声音没有任何一丝波澜。
尚书大人瞅一眼武相,见白子玉笑脸熠熠,便爽快地说:“各位大人,请。”
黄的火把每隔两丈才一只,阴晦的刑部大牢暗黑一片。低低地呻吟夹杂着怨天咒地的痛哭一下子涌入来者耳中,饶是宫角羽等人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骇得驻足不前。湿久的恶臭让从没进过监牢的宫角羽好一阵恶心,他瞧着积满秽水的肮脏地面皱紧眉头。尚书大人释然一笑:“如各位所见,这刑部大牢着实不是个好地方。请回吧?”白子玉对陈伟略带嘲弄的口气微微不满,但他最终一言不发地往大牢深处走,凤蝶穿花般优雅从容。宫角羽扇贝一样的牙齿咬一下苍白的嘴唇,挪步就要上前。斜次里横伸出一只手臂,宫角羽还未来得及惊呼,自己已稳稳落入阮锦润的怀里。
“少爷,这地方太脏,由小的抱你吧。”男子淡淡说。
“这……”宫角羽开口欲要拒绝,却见男子垂下长长的睫毛,以充满莫名情愫的眼睛期盼着自己。“也好,我本也没什么力气了。”说完这句话,宫角羽惫倦地往男子怀里靠了靠。
“好……好……”国老发出不明意味地傻笑。尚书大人呆了片刻,扯起丝笑,“各位大人,请。”
一行人沿着冗长的过道走,宫角羽侧耳听着男子砰然跳动地心跳,薄红渐渐熨上了颊,他赶忙闭上因羞怯而缩紧的瞳孔。
“就是这里了。”白子玉回过头来,恰好瞧见这幕——阮锦润的脸上是显露无遗的满足,像刚吃了鱼的猫;宫角羽姣好的脸庞虽依然那么苍白,但扬起的嘴唇却有了藐淡的玫瑰色。
尚书大人自个拿了钥匙开锁,只听喀嚓脆响,那老旧的铁门也顺势开了条缝。牢内漆黑不能视,众人眯着眼仔细瞧,这才从传来喘息的角落里辨认出一个模糊的人影。突然,牢内豁然亮堂起来,众人扭头一看,是尚书大人点着了火把。
“赵副将。”宫角羽对那四肢锢在墙上,耷拉的脑袋的男人唤一声。
头发乱蓬蓬的男人猛地一震,缓缓地抬起头。火把映照在他脸上,好像太阳把云朵猛然的撕裂,散发出鱼鳞的光芒。那深陷入眼眶里的茶色眸子幽幽地盯紧宫角羽,紫乌的唇瓣抖动着。而他血迹斑斑的牢衣里,白得透出乌青血管的皮肤上有着条条鞭笞的痕迹,那红蛇一样翻卷的伤口,丑陋的恐怖的浸着黑水。赵重延一阵挣扎,锁套叮玲玲的疯响。宫角羽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腕被勒得鲜血直流,手指更是光秃秃的。
“你剔了他的指甲?”宫角羽气得发抖,恨不能扇陈伟一耳光。
“为了审讯,这点小手段是必要的。”尚书大人对文相可以杀死人的目光视而不见。
“小手段?你……你是打算折磨死他么!快放开他!”宫角羽转头对白子玉叫道。
白子玉的唇抿成森然一线,好半会才开口说,“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还请文相忍耐。”
宫角羽瑟瑟地在阮锦润怀里抖,他无奈地看一眼赵重延,男人就像被逼到墙角的兔子,只能望着悲剧降临在身上。
但赵重延本人似乎甚不在意,他露出森白的牙,笑得无比轻松。“宫大人,你不必为我求情。赵重延既要刺杀大人,你又何必管我的生死呢。”
“重延,不论你是为何刺杀我,但想这十年来你为我和长宁所做的一切,我都不能怨你啊。”
“长宁?角羽,你这和赵重延打的什么哑谜啊?”邹国老显然一脸疑惑。
但让白子玉惊讶的,并不是自己所不知道的这件事,反而是低低抽泣的赵重延——一个无论怎样施刑都不会动摇的军人,居然会因为宫角羽一句话而哭泣?
“相爷,赵重延有负于你啊。”愁苦地扭曲着整张脸,男子的泪水吧嗒吧嗒往下落。“为何这样说……难道是…是长宁,是长宁出了什么事么?”阮锦润只觉怀中人透明的肌肤底下,再也感觉不到血的灼热。
“蛮王整日对公主凌辱鞭笞,我回来之时,公主已病重垂危了。”
头一阵嗡鸣,宫角羽掐紧了手指。是我害了长宁,是我啊。“烈翼王什么时候死的?”
“烈翼王死了?角羽,你猜到什么?”邹介受等人大吃一惊。
赵重延也微微一愣,“三……三年前。相爷是怎么知道的。我还以为蛮族将消息封死了……”。
“消息的确是封死了。”宫角羽恨得牙痒,“三年,烈翼王死了三年,可我大齎朝浑然不知!可是九子苍狼王得了汗位?”
“是。”赵重延大嘴大张,文相当真不知蛮族易主之事?可怎会说得与事实分毫不差?
“好……简直是太好了,雄鹰有了翅膀,蛮族可是强盛了。在我大齎全然不察的情况下,三年的时间够他苍狼训练出一支威武的军队了。”宫角羽冷笑起来。
“军队?角羽,你倒是说清楚啊。”邹介受也慌张起来,自己并不是真的不明白宫角羽在说什么,只是带着点不切实的希望而已,“不会是真的吧……”
“烈翼王为人优柔,断不会为难和亲的公主,但其子苍狼攻于心计、阴狠狡诈…敢于鞭笞堂堂一国公主的也只有他了!十年前出使时烈翼早己七旬,再听重延所说,我便猜想定是蛮王老死,而烈翼生前就属意传位苍狼……苍狼野心勃勃,大齎怕是免不了和蛮族再开战了。”宫角羽悲悯地笑,他身上的哀伤扩散到空气中,让吸入的众人鼻腔一阵抽搐的疼。
仅凭自己口中的只言片语便得知了所有事情,大齎第一人,此话果然不假。心中悔恨,赵重延不由地埋下头颅,如若刺杀成功,自己怕要被千古唾骂了……还好,苍天有幸,保我大齎有这般良相。
“你要做什么?”下颚一痛,想要咬舌自尽的赵重延又被白子玉制止了。
“赵重延有罪,该死。”
“该不该死,该如何死,不是你说了算,是文相说了算。”白子玉平声说完,放开了手。
宫角羽闻言微愣,不由地感激道:“谢武相。”
“客气,刑部处死的人多了,他这条命要不要都不打紧。子玉只是卖个人情,把他的命送给文相罢了。”白子羽依然平静地说。
邹介受一沉吟,这才问道:“重延,你既想伏罪自尽,想来也是知荣辱的人,但为何要刺杀文相?”
赵重延闻言更是愧疚,“重延本不想做这刺杀官员的罪人,但…重延在外疆生活了十年,遇到了知心的女人,有了家小…要我为国牺牲,重延决然慷慨赴死,但妻儿无辜,重延为了从蛮王手下保她们一命,便……”
“糊涂啊。即使你杀了文相,以苍狼的凶性,会放过你家妻儿?”邹介受仰头深叹,不安地用手捋捋胡髯。
“这……”赵重延嘴角上挑,骇然地睁大眼,满脸凄苦让人不忍睹。他间或转一转眼,嗷地吐出口黑血。宫角羽心念微动,阮锦润会意地抱他上前,探住男子的颈脉,文相道:“急怒攻心,怕是伤了心肺。”
牢房里的空气也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稠密,众人各自带着不同的表情沉默地站立,原本微小的滴水声此刻清晰可闻,但宫角羽早已习惯了这种压迫感,只是愣愣地发神。
“你看到丑恶,假装没有看到,依旧面不改色、谈笑风生,人们就会送你人情练达的评价。你听到秽闻,要在那一刻患上突发性耳聋,脸上要毫无表情,人们就会感到你老于世故,可以信赖。你被美好的景色所动,只可以默默地藏在心底,脸上切不可露出少见多怪的惊异,人们才会知道你少年老成,有大谋略大气魄,是可以做将帅的优良材料。你碰到人间真情,要把心肠练得硬如铁石,脸不变色心不跳,就算真搅得肝肠寸断,只可夜晚躲在无人处暗自咀嚼,切不可叫人了觑了去,落得个优柔寡断的恶名……”
父亲,你说的我已做到。但那因此而得到的噬人心腔的寂寞,你怎么没有提到。
除了阮锦润,谁也没有察觉到,即使坚傲如斯的大齎第一人,也会有忧伤得如同落雁的时候。她的哀伤来去是那么快,匆匆,轻盈得如同一只在落英中乱窜的蝴蝶,翩翩飞走。他收紧手臂,包裹起她优雅纤长的肢体,入迷地嗅着那散发在周遭空气里的属于她的独特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