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的镇定让方之章很是意外，他以为按水清对少棠的宠爱来说，怎么着都得皱个眉头，可他失望了，水清连表情也欠奉，只是弯腰将散落的几颗棋子拣回来，丢在棋面上，“知道啊，这是好事，说明他长大了。”
    “你就没什么想法？”方之章问这个问题时心里也慌慌的，虽说他与水清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可他越长大越深沉，现在连笑容都少了，有些话，他也轻易不敢问出口，但少棠之余水清，他一直想弄明白。
    水清轻轻笑了出来，“我能有什么想法？或者说，”水清抬眼淡淡的扫了下方之章，一带而过的低下头理理袍子，起身说道，“我该有什么想法？”
    方之章张口结舌。是他多嘴了，可他挺不乐意的，作为朋友，他是在关心李水清的心情，虽然这人认为他的关心是多余。
    “我爹昨儿个回来，糊涂的跟我说少棠的事儿，约莫是酒喝多了，管不住嘴，说着说着就讲道，陛下问锦王爷，你们家这个爵位是怎么回事儿？”
    水清一怔，定在原地没有动，方之章瞧他的脊背，有些僵硬，似乎是在等下文，摇摇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父王似乎说有意让你继承。”耸耸肩，方之章笑了笑，“你知道的，外头都管你叫小王爷，你家少棠再怎么牛，大家还是随着锦王府的人，唤他小少爷。”
    “我没有想法，这是父王的主意，如果他想让少棠继承爵位，我毫无异议，如果他想让我继承，我也会努力做该做的一切。都一样。”水清抿了抿嘴角，“我和少棠之间不该有隔阂，我宠他这么多年，究竟怎么想，他比谁都清楚。”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感好，可你想想外人。”方之章声音小了些，“比如说陛下。”
    水清心里就有些难受。尽管小禾待他如亲子，甚至比亲子好，但怎么样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是庶出，按道理，是没有资格继承爵位的。
    少棠，他整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若能安分些，也没这些烦恼，但他又私心的希望他永远不要长大。
    回到家的时候，水清问下人，“小少爷回来了吗？”
    大家已经习惯了他见面便问小少爷，而不是王爷或者王妃。
    “还没呢，叫人来通知说和黄少爷宋少爷出去玩儿了，晚些回来，让小王爷莫要担心。”
    这声小王爷还是有些刺到了水清，但他知道，大家都无心，习惯而已。
    点点头，水清到书房里坐着，对着桌面发了会儿呆，他铺展开宣纸，开始写父王布置的功课。
    李承锦对于水清的培养完全是按照继承人的方式来的，一直如此，文武并重。当初他刚认识小禾，想着用苏小禾爱孩子这条接近苏少爷，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半大孩子。水清知道，他父王从来都是个冷情的人，除了对苏小禾，这个林秋和金采都念念不忘的玲珑公子。
    这到底是算他李水清赚到了，还是亏了呢？
    李承锦之所以这么做，他明白得很，少棠是小禾的儿子，而儿子就是该来宠的，苦事累事不想让他做，吃俸禄饿不着他，就算没有小王爷这个名头。但他李水清甘之如饴，不为什么名，只为少棠。
    其实这就足够了。
    少棠是整个王府的中心，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只要他好，什么都好。
    李承锦派人来叫他，让他去他书房一趟，水清只得搁了写了一半的文，起身去找他。
    小禾还没回来，快过年了，他辛苦得厉害，什么都得管着，李承锦一人闷闷坐着，忽然就想找个人说说话，偏偏小禾又不在身边，想来想去还是叫了水清，他可不指望少棠那个只会疯玩的孩子会愿意陪他。
    水清从小就体贴听话，尤其是对他这个父亲。他从不叫他爹，总是恭敬的叫他父王，李承锦也挺无奈的，尽管他承认，他是有些偏心，但这并不妨碍他喜爱这个儿子，不论他是否出色。
    水清端正的坐在他面前，表情淡淡的，当真是外人口中玉般的公子。
    李承锦就有些头痛，不着调的就问出了口，“水清，你就不能多笑笑，像小时侯，多好。”
    水清一楞，随后真笑了出来，不过是失笑，“父王怎么忽然想起来说这个。”
    或许是最近许多事情不太顺，李承锦有些疲惫，随意的谈话能让人放松，“我就想你小时候的样子了，孩子长大了差得真多。”
    水清不知道该怎么答。
    “小时候还会害羞，会脸红，现在整天白着一张脸，不恼也不笑，都想什么啦？”
    水清看得出来，他父王今天有意同他说笑，因此也就笑笑，“不是啊，也碰不上什么好笑的，总不能一直咧着嘴。”
    李承锦就微笑了，“少棠不就那样嘛，你不也觉得他挺好。”
    水清点点头，“他是喜欢笑，嘴巴整天闭都闭不上。”
    “小禾最近一直忙，不然我们早回扬州去了，你们也一起，回扬州过年，你觉得怎么样？”
    水清看着李承锦微微笑着模样，心里暖暖的，“也好，我也有很多年没去扬州玩了，还挺想念苏老爷苏夫人，招财进宝。”
    李承锦点点头，“等小禾忙停了，我们就去吧，顺道看看风景，少棠那个小崽子肯定要笑死了。”
    水清应了，“少棠回来我和他说吧。”
    “最近学习好吗？”这就属于老生常谈了，李承锦和水清两人都有些败兴，索性不等水清回答，李承锦自己就换了个话题，“你师傅是不是最近一直溜出去玩儿，都不见去他那儿上课，这个小子！”
    “嗯，他还让我不要告诉您呢，没想到都被发现了。”水清的表情算是幸灾乐祸吧，李承锦研究了下，颇具兴味。
    “水清啊，以后都和少棠一样叫我爹吧，我听着舒服，你父王父王的叫了我十多年，听着都累得慌，在外边做官，回来还做官，可不舒服。”李承锦笑了笑，打趣道，“等你有了儿子，你儿子也一口一口管你叫父王，你就知道难受了。”他耷拉下嘴角摇摇头。
    水清已经很多年没见他父王露出这神色了，楞了楞，低头笑了，“好，我应你了，爹。”
    少棠在门外就大叫起来了，“爹——”
    李承锦叹息着抚了抚额头，“就不能让我俩好好聊会儿，这么快就来烦。”
    水清就轻笑着站了起来，开门对少棠说，“知道回来了？”
    少棠惊讶的看着水清，立刻丢了手上的猎物，冲上来抱住水清的腰，撒娇般的说道，“哥哥，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好久都没见着，还以为你不在呢，这才来找爹的。”
    李承锦靠在门栏上嘲讽般的一笑，“死小子，胆子不小啊！这种不孝的话都说了出来！”
    少棠嘿嘿一笑。他个头才及水清胸口，这般抱着，也不肯松，“爹，我可是在说实话，你不乐意听我也没办法。”
    “走吧走吧，别让我看见你，尽添堵了。”李承锦连连摆手，“这你猎的？拿去叫厨房烧了吧，我就不看了，你就这么点本事，我还不知道。”
    少棠扮了个鬼脸，拉着水清就跑了。
    李承锦对着少棠奔跑时轻荡起来的水晶耳坠看了又看，神情就有些古怪，想了想，也没说什么，返身回了书房，可却忍不住嘟囔了句，“小禾怎么还不回来？”
    少棠身上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水清让他去洗澡，他却拉着水清的手不肯放，“哥哥，我今天教时雨怎么样拉满弓，他还嫌弃我丢丑，我那弓拉得漂亮，谁不夸呀！”
    “这猎物就是你表演的成果？”
    “那是！”少棠一扬脖子，纤细而白皙，弧度优美，却又脆弱得引人折断，“时雨和海棋的他们自己领回家去了，我才不要，我那是大的。”
    “好了好了，去洗澡，身上尽是味道，难闻死了。”
    少棠在袖子上闻了闻，“还好啊，我觉得挺正常的。”
    水清忽就冷冷一笑，“知道有多少种味道吗？”
    少棠立刻面露尴尬，“我去洗澡，我这就去洗澡。”
    水清不动声色的拉住他手腕，看似不着力气，却叫少棠挣脱不得，“随我来吧，我给你洗。”
    少棠就僵了，“哥哥……”
    这种企求的声音不适时的出现，只会适得其反，“我说了，今天我替你洗。”
    少棠硬是赖着不动，“我自己洗就好了，又脏又臭的。”
    水清瞪了他一眼，拦腰一抱，直接打横拖走。
    少棠吓得赶紧抱住他脖子，大叫一声，“哥哥！”
    “你就不能老实点？我给你洗澡还委屈你了？”
    “啊……不，委屈你了……”少棠在水清面前从来都是软骨头，可是他真的不敢和他一起洗，并非不想，或是觉得委屈。
    他喜爱男人，他不知道这个秘密他还能藏多久，特别是对着李水清，他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