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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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见了BIELING之后周至严有转身走开的冲动——那人之前总是在偷看自己周至严不是一点都没有察觉,从小顶着长子嫡孙的身份在那么一个大家庭中生活早已经让他时刻注意身边的习惯。即使到了这里,虽然中国人很多但是像他这样北方来的、正经大学毕业的世家子也是极其少见的。刚来的时候也是被那些南方的学徒工们观察议论了好久。
周至严已经习惯了众人的目光,习惯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最完美的姿态生活、工作,尽管很累,但是‘安全’——至少能堵住那些人探寻的目光。只是,这个人的眼光跟其他人不一样,除了好奇…好像还有一点别的。有几次,从他的车上下来回到宿舍睡不着的时候,周至严也偶尔会试着去分辨一下BIELING眼光中的含义——最后总是不了了之——总不能是那个意思吧…
然后再碰到这个洋人的时候,周至严就会更冷漠,让自己更加无视他那灿烂的金发和比头发更灿烂的笑容。只是没想到,尽管如此,自己最脆弱的一面还是让他看到了。一想到自己全身赤裸被这个自己看作是大男孩儿的家伙从浴池抱出来的情景,周至严就感到一阵眩晕。
尽管已经飞了几次了,BIELING上飞机前还是有些紧张——没办法,小小的飞机在狂风中被吹啸得左摇右摆,险险的‘飘’过一个又一个山口,多少次,BIELING甚至都能看到舷窗外山上的雪层结构——每当这个时候,他只能以离信仰的上帝更近来安慰自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通讯员尚且如此,操纵飞机,注意力高度集中的驾驶员的压力可想而知。
在休息室的角落默默地做了祷告,执行了登机前程序的BIELING在机场上远远的看到了周至严的飞机——中联飞机的编号是按开始使用的时间排的,越早开始使用的飞机编号越靠前。即将登上的都已经是五十多号儿的了,而周至严还常飞那架29号的。经过多次‘缝补’的破烂飞机在停机区十分显眼。
BIELING兴奋得冲那边挥了挥手,无视周至严的‘视而不见’,跟自己的机长说了一声——对于没有准确天气预报的他们来说,对险恶航线上的天气唯一的了解就是刚飞过的同事们的意见了——兴冲冲的奔了过来,跟29号上刚下来的两个人打了招呼,美籍副驾驶倒是挺热情,而周至严…点头回应了一下就沉默的走开了。
BIELING有点儿受伤,副驾驶看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在意伙计,周就是这样,想让他多说几个词比普罗米修斯‘偷火种’都难,哈哈。”
仔细的问了一下天气状况——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问的,珠峰上的天气瞬息万变。只要没有特别恶劣的消息都会照常飞——再默默地看了一眼周至严略显疲惫的背影,BIELING回到自己的飞机上起飞了。
中联的飞行人员一般都是在加尔各答那边休息——最起码这边日本人飞不过来相对比较安全。而且紧张的飞行中,极少数的能让大家休息的机会就是飞机又出毛病需要修理了,当然这也都会在拉姆拉姆机场进行。
周至严难得的休息一天,对于月均飞行超过160小时的他来说能有这么一个休息的时间实在不易。先是在宿舍美美的睡足了觉,到休息区吃了东西刚准备搭车到市区转转就看见BIELING从浴室出来了,还是跟以往一样,老远看见他就招手跑过来,
“嗨,周。好久不见。今天不用飞吗?”
“呃…今天我休息。你呢?”
如果是中国人,当然知道后面的只是客气话,但BIELING不是,
“我刚下机,今天运气不错,我们飞昆明的时候被风吹得偏离的航线,回来的时候油不多了。大家一商量,最近日本人出现的少了,干脆赌一把从南线飞过来——当然我不喜欢赌博——不过竟然真的没碰到日本人的战机,简直太幸运了,所以还算提前飞回来了…”
还是像往常一样一张嘴就滔滔不绝,如果不是周至严的表情太严肃,BIELING恨不得都把胳膊架过来搭着他描述头一次飞南线的沿途风景了。
“嘿,看我都忘了,你是飞过南线的是吧,周?”
周至严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他当然飞过南线,还不止一次。也亲眼看见过友机被日本人的零式战机击中坠落的情景…深呼吸,提醒自己不要再去回忆这些,
“我要去市区,先走了,再见。”
“去市区?”BIELING的眼睛亮了,
“我还没去过加尔各答呢。我明天早上才有任务,咱们一起去吧。等等我啊,换件衣服就来。”
话说到这份儿上,周至严也不好再说什么。被英国人殖民统治多年的加尔各答也是印度有名的繁华地区。再加上地处腹地,也是少有的没怎么被战火洗礼的城市。战争一起,四处的流民纷纷涌入这边,为了飞行人呀unde安全着想,中联公司也是不建议他们单独出去的。这边的后勤部门中国人很多,但也大都是南方人,所以周至严才宁可一个人出去,想不到竟然碰到BIELING…
要不要甩了他一个人先走?思考间BIELING已经换了短袖衬衣跑出来了,咧着嘴站到周至严面前,
“太好了,我还怕你先走了呢。咱们走吧,刚才我问了,东区那边有班车可以去市区。不过天气这么热,你为什么还穿这么多啊,会中暑的,待会儿去买几件短袖的衣服吧。”
周至严静静的走在BIELING边儿上,下意识的看了看他裸露的小臂,雪白的皮肤不知是晒的还是跑的微微发粉红色,金色的汗毛在阳光的照射下一闪一闪的。再向上看,刚洗过的头发之前碰到的时候好像都干了,刚才一跑又出了些汗,浸湿的头发服贴的粘在脸侧,衬着微微有些孩子气的挺直鼻梁和棕色的眼睛…‘很漂亮’——周至严在心里说。
搭车到了市区,BIELING一路上左看右看,兴奋得像个孩子。战争使无数人流离失所,再加上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历史背景,老成持重的英国人、散漫自由的美国人、内敛的中国人、贫穷的印度人、流浪的马来人、底层的尼泊尔人、不丹人…各色人种穿插于大街小巷,熙熙攘攘;英文、汉语、印度话、马来音同时充斥耳中;不同宗教、种族、国籍的人全都混在一起。BIELING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只要对方说的不是英语他就把周至严拉过来,
“周,试一下,听听他在说什么…”——周至严估计在他眼里,中国人、马来人、尼泊尔人、不丹人都是长一个样子的,他数不清自己到底叹了多少次气,心中万般懊悔自己怎么跟他出来了。
更受不了的是BIELING还得什么都买,每每看上什么东西了就径直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美钞,周至严已经发现有不少流浪汉一样的人盯上他们了,在BIELING又在冲着几袋烟叶左挑右选的时候拉着他跳上了一辆人力三轮车,
“怎么了,周。那些烟草很香…”
“你又不抽烟袋,买它做什么?”他们的公司是中美‘合资’的,香烟、口香糖这种东西得到很容易,实在没必要到外边买这些土烟丝。
“运输队的黄抽这个啊,我想买一些回去送给他…你们中国人讲‘renqing’,不是吗?”
周至严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砰砰’的跳——这家伙从哪儿听来了这些乱七八糟的?!
“老黄抽的烟丝和这些是不一样的…就像你们抽的万宝路和骆驼也不是一种味道一样。”
BIELING作恍然大悟状,
“我又不抽烟我怎么知道…不过周,我也没见你抽过烟,你为什么都知道?”
周至严感觉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会没完没了,索性闭嘴不再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BIELING看看自己刚买的乱七八糟再看看两手空空的周至严,
“周,你怎么什么都不买?是不是…”声音降低了一些,“你积攒工资抚养家庭?”
周至严诧异的回头,正看到BIELING微微有些羞红的脸,在那平时总是明亮的眼睛里竟然看到了一丝的紧张…对视了一会儿,还是周至严先反映了过来转回了头,用有些干瘪的声音回了句,
“不是…我没有结婚。”
BIELING一下子笑了出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刚才就那么冒昧的问出了这个问题。只是一想到周可能已经结婚了,在中国的某个地方可能已经有了个美丽的太太心里就觉得难受,所以才那么问了出来。在等待回答的时候自己是那么的紧张,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听到否定的回答之后就觉得一切都放开了,特别是刚才周看他的眼神,从诧异到…羞涩?BIELING不由自主地咧开嘴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