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沙漠旅途 第13章 越人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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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秽藏于地,以身代其罪,静听地母教诲,若来年孕得牛羊成群,方可恕其过。”
漠狼念起咒,将地面上狼籍不堪的虫尸全部藏入地下,以此充作养分,滋生芳草。那清冽平和的语调虽然再听不出半点方才的凶厉霸气,面部的表情也已恢复平板的可恶模样,但我仍然认真地考虑起与他为敌的坏处,他作战时的勇猛善断出乎我的意料,如果可能,我不想做他的敌人。
随意地想了一会儿,趁着漠狼忙于清理残局的时候,我拉着流晓一起去寻找水源。
可供数量如此庞大的虫蛇饮用的水源果然壮观,一片浩淼的湖水,蔚蓝深广得如同小型无垠海,漂亮得不可思议。测试过水质后,发现其中并没有被毒物污染的痕迹,我这才放心地取用。流晓装满几袋水后就想离开,被我死死拽住。
“难得有这么一大片湖水,你的伤口不顺道清理一下吗?”我笑着沾湿软布,剥开流晓的衣衫凑过手去,却不知轻重地弄疼了他。
“不必劳烦小姐你动手,我可以自己来。”流晓痛得不轻,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接过我手中湿布,恭敬地说道。
我本身就不是服侍人的料,连自己的梳妆打扮也多由侍女们完成,自然不懂得该怎么照顾他人才好。既然流晓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再勉强,吐吐舌,不好意思地把软布交给他,踱到一边玩水去了。
沿着湖岸走了一小圈,总算让我找到了一个水清沙浅的地方,我从包中取出灵雾珠小心放下,在四周用石子砌了道围墙,防止它滑到深水里。我站起来,对着自己的杰作看了又看,笑着点头,非常满意。剩下的就是等待了,到明天早上应该就可以了,蓄满水的灵雾珠足够再撑半个月有余的。
一想到从明天起就不用再忍受风沙的干燥,我便心情欢畅,忍不住哼起歌来。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是流晓曾唱过的歌。某天我心血来潮要求他为我唱一曲时,他便唱了这首《越人歌》。
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是舟子对一国王子最深刻无奈的爱恋,流晓以女子的口吻唱出这首歌竟出乎意外的合适,我想他是有了喜欢的人吧。那时流晓空茫忧伤的表情直到现在仍然令我心惊,我该庆幸他没有爱上我的,但是有人令他比守护我更加在意,这一点总使我烦闷。
那个人是谁呢,是谷中的某个侍女吗?或者是被母亲带进谷中前,你儿时的玩伴?
流晓,能被你所喜爱挂念这么久的女子,是个怎样的人,我好想知道。可我虽然是你的小姐,是你理该为之献出生命的人,却也是最没有资格质问你任何曾经的人。纵使我心中又再多困惑,我也只能装在心底,闷不吭声。
该死的流晓!你怎么就这么让我烦心!
哼了几句,我便停下踏波的裸足,愤怒地回首,正对上流晓凝望的目光。
见我忽然回头,流晓也有一分微诧,愣神半刻,朝我一笑,若无其事地继续擦拭着身体,却难掩面上微红。我原本不悦的心情,因为他的眼神相随而变得好转起来,一路踩着水花跑到他身边。
“好了,可以啦,再搓下去你皮都快掉一层了。快到岸上去,我给你包扎伤口。”我一语戳穿流晓并不高明的伪装,拖着他往岸上走,等他拭去身上水渍后,我拿出匕首为他挑割起伤口边缘坏死的肌肉。“流晓你有话想问我吧,事情憋在心里可不好,趁我现在心情上佳,有话你就赶快问吧,错过了可就再没这种好机会了。”
“属下没有什么想问的事情。”
流晓每次自称属下时态度都会异常顺从,除了遵照我的命令行事外,大多是想逃避某事,我最烦他的正是这种情况。
“流晓,你做我的影护这么多年了,你有什么心思我还不了解。快老实交代了吧,不然受苦的可是你自己哦。”我故意“错手”割去他一小块完好的皮肉,也不开口道歉,就着他的血给予指尖点滴温暖,看着他因疼痛而微变的脸,我低笑。
我想知道的事没有人可以隐瞒,哪怕是用死亡来逃避也不能,我照样能从无望渊中抓回灵魂逼供。
流晓实在是太清楚我的手段,只能无奈屈服,嘴上却还做着微弱的抵抗。“我没有提问的资格……”
“我允许你提问。”我露出妖媚的笑容,诱使流晓投降,他终于还是松了口。
“小姐你真的要嫁给漠狼吗?”流晓错目,避开了我的媚笑。
“就猜到你会问这个,不过有一点你可说错了,不是我要嫁给他,而是他一定要娶我。”
“这有什么不同?”我绕来绕去的说法似乎让流晓理不清事情的脉络了。
“决定权的归属不同啊。娶我能给他带来不少好处,但是在得不到我想要的交换品之前,我是绝不会点头答应的。”我几近叹息地加了一句,“不过看漠狼那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或许他手中还真有一些奇珍呢,到时候为了要换取那些东西,我想不答应也不行了。”
“小姐,如果你想要,流晓愿意为你取回所有。”
“呵呵,流晓你想为我去做贼吗?那可不好呢,会破坏你乖巧的形象,你还是安静地陪我看漠狼玩花样吧,别私自动手扰乱我的计划,出了差错我可顾不上你的。”
流晓沉默了很久,直到我给他重新上药包扎后,才从喉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你不恨他了?”
我顿住,系带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十年前漠狼盗走谷中秘术令我无辜受罚,更加速了我沦入长老的掌控,可是认真说来他的事也不过是个导火索,罪也不全在他,但是要我忘记……
我能做到吗?
动手系好绷带,我在流晓手臂上打了一个漂亮的结,笑着在他温热的皮肤上滑动。“恨他又如何?只要条件合适,我还是会点头。流晓你又不是不了解我,为了达成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到什么程度你该清楚。婚嫁于我而言只是一笔交易,价钱合适便可一拍即合。世上无爱而合的夫妇那么多,我若加入进去成为其中一员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所以你别再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了,实在浪费机会。”
我和漠狼实际上是一类人,同样的阴险狡诈,能为了一己私利而用尽一切手段,绝对险恶。很少遇到和自己如此相似的人,如果可以,我还真想和他做朋友,不然与他为敌相争会很麻烦,感觉像是在讨伐自己,很微妙。
我抚-摸着流晓左肩上那个红色月牙,轻笑。“流晓,无论我身处何方,天涯亦或海角,你必须舍命相随,哪怕我同意漠狼的提议,答应成为他的王妃,你也要像陪嫁侍女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这是影护的宿命,你要记得。”
流晓握住我的手,回头看着我,俊朗的面容上是难以描述的坚定哀伤。“属下从不敢忘记。”
这一刻不知为何,我宁愿听流晓心念着某个未知的女子而唱《越人歌》,也不想看到他这样的神情,落寞忧伤,仿佛是被我欺负了一样,委屈得不敢言述。我明明是最体贴下属的主子,舍不得委屈替我卖命的人半分,干嘛要做出这种样子来。
你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像个孤单的小孩,连笑也是空虚,没有了灵魂的支撑一般,空荡荡的寂静。
我张口想要呵斥什么,忽然听见身后有轻微响动,转身去看,漠狼拎着一只壮硕完整的巨蜥尸体站在那里,神色阴沉,脚下有一团模糊的血肉,方才我听到的声响应该就是这团血肉碎裂时发出的吧。
杀了别人还不够,一定要把它剁碎成泥,漠狼的脾气还真糟糕,还是少招惹他的好。
看样子漠狼是过来清洗巨蜥,好把它晒成肉干充做食物,不想遇到了我和流晓,心情才会烦闷起来吧。虽然我们也被他给打扰到了,但这个时候看到漠狼阴狠的神情,是人就知道该退则退的明哲保身之道,我又怎么会傻到去碰老虎须呢。
我赶忙拉流晓站到一边,给他让出一条道来,我可不想引火烧身被他莫名的怒火殃及。他却不识好歹,冷冷地盯了流晓半晌,擦肩而过的时候故意撞上流晓受伤的肩膀,径直跨到湖边,清洗打理后很快离开,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直把我和流晓当做空气。
被人无视的感觉很坏,我不喜欢。被人无礼相对,我更加讨厌。
我嘟起嘴,略微检视了一下流晓的伤口,确定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对着漠狼的背影啐了声。“莫名其妙的家伙,流晓别去理他。”
我伸手去拽流晓,发现他的表情也变得古古怪怪起来,问他怎么了,他只摇头不答,惹得我在心底犯起了嘀咕。
这块土地不是还有魅惑人心的作用吧,怎么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变得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