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天涯何处不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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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标题:月桂幽谷,箫音如梦
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问:“什么味道,好臭啊!”
不仅是天青,就连凌秋悦都傻眼了。过了片刻,凌秋悦大笑出声,手中玉扇“唰”地展开又合上,他持扇轻摇,双眼微微一眯,笑道:“啊呀,莲女侠从来不曾令人失望,有趣,有趣的紧!”
天青愣了愣,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不知道她说的臭味指的是什么,可他刚才,刚才碰了她好多次,该不会是她嫌他。。。。不安地抬手触了下嘴唇,正想呵口气,眼角瞥见凌秋悦一脸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心底失落感陡增,却又不好说些什么,唯有低垂了头,注视着地面发呆。
正值此时,拴在树桩上的三匹马儿不安地骚动起来,原来那些狡猾的土狼在与莫习仁的争斗中一直处于劣势,权衡了一下这边闲坐的三个人和孤零零拴在石丘尽头的马儿,立即有土狼转换了目标,向马儿发动了攻击。可怜这黑黄健马,往日里都是马厩里的贵族,马场上的骄子,落在今夜,不但被动远离主人,被迫长途奔夜路,好不容易歇息片刻,还要打起精神应付凶恶的土狼发起的一波波攻击。实力的悬殊,导致它们左躲右避仍甩不掉如附骨之蚁的恶狼,很快都纷纷带了彩。马儿吃痛,扬蹄长嘶,挣脱缰绳,撒开蹄子往包围圈外奔开去。
“哎呀,莫大哥,你杀了这么多狼?怪不得那么臭!”
白莲嫌恶的捂住嘴巴,另一手在鼻前拼命扇了扇,还是不管用,她索性拉过天青的衣袖埋首其上,深深换了口气,这才回过味来。等她放下衣袖,瞄了一眼嘴角噙笑意味不明的凌秋悦,又瞄了一眼沉默不语眼神躲闪的天青,心头警铃大作:“哎,怎么了?干嘛都这种奇怪的表情。对了,你们怎么也不不去帮帮莫大哥?马都跑了,一会儿怎么赶路!”话一出口,她一怔,舔了舔嘴唇,眉心一丝疑惑绽开来,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转,她嘟着嘴搜遍全身也没发现那只白瓷药品,眼底疑虑更重:“小青,我刚才。。。晕迷过去,是怎么醒过来的?”
终于还是问到这个问题了。天青脸上刚褪去的红色又形成燎原之势,他不安地摩挲着后脖颈,都不好意思直视她的眼睛。
凌秋悦低笑一声走过来,拍了拍天青的肩膀:“年轻人,人都救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么?记得上回那个金发蓝眼的南疆年轻人说过一句话,你不是一直没明白它的意思么,来来,我好好教教你,一定有机会用得上的。”
天青的头都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凝视着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异常郑重道:“我,我一时情急,才,才冒犯了你。当然,我一定会负责的!”
“噗,哎哎哎,你说什么呢?”
这句话堪称现代烂俗大街的男人下半身代替上半身思考而犯下过错之后必备的经典十大金句之首,从面相纯良表现也似乎一直很纯良的天青嘴里说出来,她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等等,白莲哭笑不得地双手叉腰,歪着头幽幽的道:“哦,听起来你一定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啊。”眼见得他如同放了气的皮球一般又焉了下去,她的眼睛越发亮了,嘴角荡开一抹甜笑,“这个帐么,倒是可以先记着,以后呢,哎,你说以后怎么还,我们要不要讨论一下?”
“小心!”
天青一把将她揽到身后,屈指成拳,猛地击飞一只蹿过来的高大土狼。拳势未收,头顶石丘上方突地又掠下三匹灰皮土狼,呲着满嘴獠牙,一低头就向他脖颈处咬来。他自然地头一歪,旋风般的身形踏出又已收回,顷刻间三匹土狼已成远处荒地上一滩不会说话的肉垫子。
那边厢,莫习仁扫荡掉余下的饿狼,带着一脸喜气腾腾地跑近来,喷着唾沫星子大叫:“痛快痛快!好久没杀过狼了,松松筋骨,顿觉浑身舒畅的很哪。汰,要是再来一壶好酒,不亦乐哉!小兄弟,我看你这身法俊的很,不知到底来自哪门哪派啊?”
“喂喂,当着我的面就要套话了啊,虽然凌大哥雇佣了我们做保镖,可没有包含叩问家门这一条哦。倒是我们也有几个问题要问问,为什么你们走哪儿都有人追杀啊?到底你们是什么人?朝廷钦犯还是江洋大盗,还是被通缉的那种?悬赏银很丰厚么?”
“照比莲女侠的意思,这些问题也不必问了。我出银子,你们保镖,也就够了不是吗?”
“你~~~过分,过分!”凌秋悦一句话就把她的问题都堵了回去,白莲想要找出理由辩驳一时也师出无名,只好气馁地掉转头去。其实,隐隐约约地已经猜到天青做了些什么,刚刚那样凶险的情况,除了最常用的急救呼吸法,大抵一时间还找不出其它更为有效的方式了。平心而论,知道这个法子已然不易,不过肯让这小子突破男女之防如此大胆也实属夸张,真是难为他了。思前想后地琢磨了一番,她却把最重要的一个疑问给忽视掉了,似乎承认他的做法有点太理所应当了,至于个中缘由,此际为何偏偏就避过不想了呢?
“凌大哥,莫大哥,我们对这里不熟,敢问此地是何地?接下来该如何行进?”
“情况不会这么简单。莫老哥,那几匹马还劳烦你去寻回吧。之前为了避开后面的追兵,不得已才走到这里,眼下退路必然已被封死,只能再往前方探探,看看有无其它出路。”凌秋悦摇了摇头,脸上笑意渐渐敛去:“不会,应该不会。”
“不会什么?”白莲好奇地瞅着他,印象里这个人素来沉静,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奇怪,俊美的有些过分的脸上也从来都带着笑意,突然间这么严肃,她很不适应,也很不安心。
莫习仁很快找回了一匹马,还有两匹,他解释说不知道跑向哪里去了,马蹄印子平白无故就消失了,十分奇怪。说到这里,他神色怪异地瞟了一眼天白二人,忍不住嘟囔着:“凌老弟,姬断石那臭小子还算老实吧?他要是敢惹我家小刁,看我不剁了他~~~”
“哎,莫大哥,你的女儿怎么了?姬断石又是谁啊?”
“汰,还不是凌老弟那个破侍卫,这不是,我要赶回去见公子,只好让他送我女儿回娘们那里去,唉,休要再提,凌老弟,赶紧想个招儿,走的远远的,这鬼地方,晦气!”
“公子是吗?公子~~~~岂非~~~~”白莲若有所思地小声重复着,大而明亮的眼睛里顿时现出一种迷惘的光芒。如果她猜的不错,凌秋悦口中的公子就是桂景苑里的那蓝袍牧公子,照他们的口气看,想来身份不该是什么江湖贵公子,大概是什么豪门子弟大家出身吧。
“小莲,你怎么了?”天青目光凝注着她,脑里有什么东西一忽而过,他蓦地牵过她的手,轻轻握紧,若无其事地快走了几步跟上凌秋悦二人,冷不防侧首低声道:“小莲,你的药是吃完了吗?会不会有事?”
“没,没什么。”白莲轻叹了一声,视线落到二人相握的手上,心中没来由地欢喜,眼光在他脸上一转,展颜一笑,嘴角梨涡浅显,十分笃定地说:“没事啦,死~~~是很好了,不用瞎操心了。走吧。”脱口而出的死字生生改成了是字,仿佛为了让他安心,她悄悄地回握住他的手,来回摇了摇,又冲他笑了笑,暗地里一颗心却沉了下去。
小青很好,很好。他到底对她印象还是不错,或者还是喜欢的?她呢,应该也是喜欢的吧。从前一直没谈过恋爱,因为身体不佳的缘故,除了见医生就是和家人在一起,什么都不事敢放开手去做。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埋藏在体内的那些不安的好动分子,仿若火山喷发一样全都涌了上来。无论情形多么悲观,比如突然间变的苍老,或者被挟持,或者落崖,或者被连锁追杀。。。。。。可是她都能大笑着痛痛快快骑马,偷偷摸摸喝酒直到沉醉,甚至还找了个好欺负的人当了保镖。迄今为止,乐比苦多,笑比哭多。细细回想起来,和他在一起似乎都很开心。那时,执拗地央求他当了免费座骑,微风拂面地飞驰的感觉清晰如斯,还有斜阳下的橡树林,她问他答,明明很琐碎的话题说起来却有种很幸福的感觉。。。。。或者,她真的在无形中悄悄沦陷了。可是现在怎么办?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没有了那些药丸的压制,似乎身体状况非常不容乐观。可怜她并不是原来的白莲,对于医术一窍不通,就连可能有所助益的《徽照心经》都因为落在了师父的随行包袱里,剩下的日子唯有赌博了。她该依旧镇定的陪同他一起找到玉玲珑,还是应该回头去找寻师父求救呢?
手里丝丝温热传来,慢慢地体内似乎漾起一股线一般的微流,从相合的手掌开始,流经全身,虽然最终一点点的消失了,但明显地让她感觉气血充盈了很多。白莲心如澄镜,明白他是在用真气为她稍作调理,眼眸里宝光流转,赌气一般嗔道:“小青,你真的不怕我么?”
“我为什么应该怕你?我说过,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笨小孩,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不可爱。前半句乍听还算入耳,只是后半句,未免有些勉为其难的嫌疑。白莲佯怒地挣脱了手,纤腰一拧,奔到他前面去了。虽是如此,她嘴角漾起一抹算计的笑容,加快脚步紧赶几步。同时,她在心里悄悄地数着身后的脚步声,算准了距离,徒然猛一回头,高高掂起脚尖在那人唇上咬了一记,刚一触上便遥遥跑开了去,边跑边不时回头远望,带着期盼又带着一丝漠然道:“看,你要的就是这样的负责么?那这样一来,互不相欠了!”
脚下在跑动,白莲心里鄙视着自己,她不过还是个自私的人,竟会想到用这样幼稚的手段去试探一个人是不是真心。或许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会让人心存怀疑吧,那么含蓄又话少的美好少年,没准只不过是相处的久了才如此,他,或许还不太懂得爱情。何况,她的身份,他不是知道的么,未必没有存着一丝恐惧抑或其它,她大概是配不起他的吧。。。。
像是怕被追上,她一股脑儿地只管往前奔,匆忙间没有仔细注意脚下的路,刚才和天青跟在凌秋悦两人身后时就已经落下一长段距离,这么一通快跑,再回过神来时,脚下一个趔趄,左脚一软,忽地急坠,陷了下去。白莲慌忙地往外拔着左脚,怎料反倒越陷越深了。
更不妙地是,右脚站着的那片地方渐渐松动,一点点地往下沉。她心中慌乱,鼓足了气想要纵跃出来,却不料完全使不上劲儿,双足一崴,整个人腾地半坐了下去。
糟糕糟糕,她再也不敢动一动,焦急地望了望正要掠过来的天青,大声喊道:“别过来,会陷进去!”纵目眺望,周围一片死气沉沉,借着越发明亮的月色,方才看清不远处散乱地落了一些破烂,其中堆了些乱糟糟的枯枝茅草,甚至能清晰看到有半截烂鞋子插在泥地里,那块地儿旁边居然还有些金光闪闪的,不知道是金子还是什么的幽幽泛着冷光,杂在这一处显得突兀而诡异。
身下的泥地还在向内凹陷,惶急中,凄厉的狼嚎声破空而来,紧接着簌簌声响挟裹着一阵浓烈的腥风扑进来,连地面都被震的微微颤动。高亢的狼嚎声一浪疾似一浪,转眼间便蹿出大团大团的黑影,来势汹汹地围成了半圆,将闻声赶过来的三人一马并不得动弹的白莲都包裹其中。触目所见之处闪烁着一点点绿油油的眼睛,伴着经久不绝的狼嚎和那在月色中耀着寒光的獠牙,分外渗人。
“凌老弟,速速动手,再不砍几头狼去去煞气,狼群要越集越多了!”
“迟了,恐怕我们已经进了月观音的禁地,不能善了。”
“什么禁地?小莲她还在那里,我得去拉她起来!”
“不能去!那处黑潭恐怕就是一片沼泽地,她无形中闯进去,沼泥已然松动,再加一点外力,只会让她下陷的更快!”
话犹未了,只听一声惊呼,天青的身影已射了出去,只是很快就满头大汗地撤回来,又惊又奇道:“糟了,进不去!好似是设了什么怪异阵法,时间仓促,我还想不透破解之法。”
“果然。这些畜生,十有八九也是月观音的座下宠,之前莫老哥痛杀一番,看来是惹怒主人了。我先头存了侥幸,还道不会错入这月桂谷,世事难料~~~~”
不及他们再多说什么,那一波一波的土狼弓身跳起,摆开了阵势蜂拥上来。夜色中狼嗥森森,煞是灵异。眼睛游望一周,竟讶然发现离她所处之地约莫三丈的距离没有一匹狼会靠近,两相对比之下,白莲禁不住心头发颤,强作镇定的咬紧了牙关,仍然耐不住齿间磕碰嘎嘎作响。她脸色苍白里隐隐透出青色,一面担心着被狼群死死围住的三人,一面忧心自身处境。难不成那么多次的死里逃生千般万般侥幸,今日里都要交代在这里?还拉着一票人陪葬?不要啊,她,她还没有好好谈一场恋爱~~~~
狼群汹涌,果真越积越多,不要命地冲进来。他们三人纵使武功高强,赤手空拳面对数目庞大的狼群,起初还算轻松,渐渐地有点吃力!先是莫习仁一个不留神被几匹土狼偷袭成功,右臂上挂了彩,新鲜血液的腥气刺激的狼群攻势更加凶猛。之后凌秋悦的折扇也在混乱中脱了手,真正要展动身形和恶狼们贴身肉搏了,唯有天青瞅起来要体面一点,只余一点青影移来晃去,瞬间便将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小口子。趁此间隙,他纵口长呼,清亮的啸声直冲天际,啸声悠悠不绝,直震得狼群一阵动荡,有体弱点的便摇晃着扑倒地上。
饶是凌秋悦和莫习仁内力远胜常人,尚被此啸声所惊扰,体内真气猛然加速流动,分出一缕心神来抵御啸声的冲击,二人一边手下不停地忙着杀狼,一边对这少年的绵厚内力暗暗惊心。倒是白莲不知为何,似是并不为此困扰。
又是一声长啸冲上霄汉,声势略低之际蓦然插入一段箫声!
箫声激越,如惊天滚雷炸开,又如艰险飞瀑湍流,妙的是虽然声调高昂,却毫不刺耳。
众人精神一震,那箫声却忽然低了下去,袅袅回转,却像是有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时而澈如流水清幽,时而疾似雨打芭蕉,时而如春风拂过碧草,时而如秋风吹落枯叶~~~~箫声一转再转,到后来微若佳人轻轻叹息,一曲将终立即再从头而起,便是如梦幻般融化了四季,也融化了这莹莹月色,令人无形中就连心魄也沉醉在最美好的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