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肿了吧…」
    这是萧凝从朦胧中醒来的第一直觉。她觉得眼睛沉甸甸的难以睁开，只是感受到窗外射进的阳光，方知天亮了。
    关于昨晚的记忆，她强迫自己抹掉，可是下身传来的痛楚，清晰提醒着她发生的一切。她起身掀开被子，一片狼藉中一抹刺眼的红，让她一阵目眩。
    “啊~~~~！”她嚎哭一声，奋力地向床柱撞去……
    孟笺反复琢磨着是否要向少爷坦白一切，焦躁地想表明自己的看法，一夜未眠，所以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他立马就坐起了。
    “少…少爷？！”
    来者正是裴季云。
    一脸倦容的裴少，再无往日英姿勃发的模样，仅一夜，仿佛就消瘦了一圈，下巴上也泛起青青的颜色。望向孟笺的眼神里，亦失了从前的温柔，疑惑、痛苦、矛盾的神色一一流转过后，一丝愤怒溢满眼眶，他忿忿地冲上前抓起孟笺的肩膀，大力摇晃：
    “你都做了些什么！！”像是对孟笺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孟笺跌落在床，来不及呼痛，赶紧攥住季云衣角：
    “少…少爷…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季云退开两步，“口口声声让我把你当知己，我什么都告诉你、给了你十二分的信任，你却背着我跟别人…”
    “我。。。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我给过你机会…分明给过的…那天早上在门口堵你，我问过你，你骗了我，但我没当真选择相信；那天夜里，我找你扑了个空，我还是给你机会解释，你什么都没说，我依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昨天晚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在你屋里等你，为的就是让你给我个明白，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你坦诚，我都愿意接受…可是你呢！我都看见了，你还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季云哽咽，“这么放弃我对你的信任…我对你好失望！我…”
    季云掩面而泣，差点晕倒，孟笺慌忙上前搀扶的手也因为极度痛心而颤颤巍巍。
    季云把这理解为心虚，愤然甩开他：
    “你心里应该觉得我傻透了吧？哼，我再不要你的同情，你爱谁谁吧！！”
    孟笺张口，却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猜少爷一定知道了他的背叛，索性闭了嘴，默默淌泪。
    季云瞥见那眼泪，心里莫名地绞痛，见不得他这副样子，烦躁的想发泄，却不曾想忽然有人闯入，打断地叫嚷：
    “哟！少爷，您怎么还在这儿？少奶奶撞破头，昏迷多时了！”
    “什么？！”
    来人是老夏，惊惶得孟笺慌忙迎上前询问：
    “怎么会这样？请大夫了么？”
    听说请了，也包扎了，吁了口气，却又听说流了好多血、昏迷不醒，紧张地回头看季云：
    “你对少奶奶做了什么？”
    本在一旁蹙眉倾听的裴季云，也是一阵心惊，听到孟笺质问的语气，勃然大怒：
    “我对没对她做什么与你何干？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她了？哼！”
    季云夺门而出。
    孟笺本随后跟着，季云察觉到，转身将他推回屋里，冷冷说到：
    “从今天起，你别想再出此门！”
    说完拂袖而去。老夏担忧地看了一眼孟笺，虽不知眼下少爷跟孟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当务之急还是少奶奶要紧，于是赶紧跟上去照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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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日来，裴府的气氛阴森地可怕，如同裴少爷的脸色。
    下人们虽窃窃私语，终讲不出个所以然，还是各顾各的活计；老夏把这几日事情一串、再一联系那个莫绍白，也猜了个七七八八；阿星阿月自然更是心知肚明，只惶惶地守着她们小姐，不敢越雷池半步；换作孟笺被软禁起来，除了老夏给他送三餐，几乎足不出户。
    裴季云好几日没回家，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在外住酒楼，便在办事的商馆里凑合，只吩咐下人少奶奶醒了就通报。
    其间，萧凝数度苏醒，但醒了便寻死，阿星阿月不忍，托夏管家找少爷回来。
    于是这天，萧凝刚醒，裴季云已然在房中了。
    再见萧凝，脸上已无半点血色，眼神也是放空的再无生气。裴季云顿觉心酸难过，坐在床沿，挽了她耳边碎发，轻声道：
    “为何寻死？”
    “……”
    萧凝半天不语，又似在呢喃，季云凑近了才听到：
    “为什么没死掉？为什么救我？为什么还没死……”
    季云攥紧床单，强忍怒气：
    “你就那么想死吗？你不是还想跟你那个心上人在一起的么？”
    萧凝倏然落泪，死死咬唇、放开又咬住，终于强自坐起，拽了季云的衣襟：
    “若不是我已非完璧，岂会寻死？！若不是你…我恨你，我恨你！”
    仿佛使尽了全身力气，萧凝眼前一黑，松了手重又摔回床上。裴季云见状气愤起身：
    “你恨我？好…好…你恨我！难道全都是我的错吗？从嫁给我为妻你就不爱我，如今我是你丈夫，只是要了你，你就寻死觅活。这顶绿帽子我从头戴到尾，我却又该去恨谁？好好，我不能恨你，我就去恨让我变得如此悲惨的人！我一定要把那个人找出来、让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不…不要！”
    萧凝慌忙拉住转身欲走的裴季云，险些从床上摔下。被子已滚了一地，见她气息不稳地拼命咳嗽，季云终究不忍，扶她躺好。
    “季云，我求你…不要伤害他……他现在好不容易在木匠铺得以安身，我求你不要再为难他了。我答应你不再见他…不见他就是了…”
    “你…”季云一怔，没想到萧凝竟为那个人牺牲至此！
    「咦？等等…木匠铺？不再见他？」
    “莫不是你已知道那人在哪？那…他在哪个木匠铺？叫什么？”
    “就是裴府附近的木匠铺啊！你难道不是已经知道他了才…”
    “我问你他叫什么名字？”裴季云急了。
    “莫…莫绍白。”
    “什么？！”
    裴季云顿觉无力，险些坐到地上。原来以为那姓莫的不过一介普通木匠，孟笺不知为何和他好上了，却原来，他就是萧凝心心念念的心上人！那么孟笺与他结识就事出有因。这么一联系，季云逼着自己不要往他害怕的那个原因去想，然事实摆在眼前——孟笺背着他在帮凝儿和姓莫的！
    季云半晌无语，萧凝的咳嗽舒缓了些人却呆了，她不知裴季云此番为何。如果他知道绍白、知道了她和孟笺筹划的一切，他的反应未免奇怪；如若他不知，那昨晚暴怒对她强来又是为何？
    伶俐如萧凝，几番串想，像是得出了些结论，逼迫自己冷静，试探道：
    “你以为孟笺和绍白一起…做什么？”
    “……”裴季云一愣，仍旧不语。
    “你无意发现他们在一起，而孟笺从未告知，是么？你原不知道他们背后的计划，以为他们是相好，对么？你以为孟笺喜欢他，感到背叛了，是不是？！”萧凝激动起来。
    “你闭嘴！”裴季云有被看穿心事的惶恐，赶忙辩解，“如今我怎么想不重要吧？你说他们背后在计划，计划什么？计划你和姓莫的私奔？到如今你还是想逃离我，对不对？”
    “我的真心我自始至终从未掩饰过，倒是你！连自己的感情都分不清楚，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不分青红皂白的是你，你凭什么对我…”
    说到此，萧凝哽咽，泪如泉涌。
    裴季云也急了，强辩道：
    “我自然是喜欢你！什么凭什么，凭我是你丈夫！”
    “你真喜欢我会如此对我？！我无谓与你这不讲理的争辩，你滚，你滚啊！”
    裴季云颓然离开。
    连日来，萧凝不再寻死，却整日绝食呆望着床顶，与死无异。裴季云也因真相大发雷霆一度饭不下咽、寝不能安，更因与萧凝的一番对话困惑不已。
    他不知道他到底气什么了。一开始气孟笺和莫绍白在一起；知道真相，气萧凝还忘不了莫绍白，此前对他的好都是作假；接着就是气孟笺的背叛；后来就变成气自己。
    气归气，萧凝绝食仍不能放任不管，索性去看看。
    “为何不吃东西？难道要我为自己理所应当的行为跟你道歉？”
    萧凝见他不知悔改，闭目不语。
    “跟我作对，不必与自己身子赌气。多少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生气不是么？”
    “听说你把孟笺关起来了，这又何苦？”萧凝答非所问。
    “你倒还关心他！”
    “他只是被我利用了而已，不关他的事，萧凝从此死心，你且放了他吧。”
    “哦？利用？不是他的主意？”裴季云心里一阵莫名开朗。
    “……”
    “他做的菜和你胃口吗？”
    “嗯。”
    “那好，我放他出来伺候你，你给我好好吃饭养病！”
    萧凝不想连累孟笺，才勉强答应，裴季云放下心转身欲走。
    “还有…让孟笺劝绍白回老家吧！既然我再也无法跟他…”
    “不行！”
    这个要求，裴季云坚决不依地否定了。
    “为何？”
    “这…我自会派人打发了那姓莫的，笺儿不许去！”
    “这又为何？”
    “你不是让他伺候你吃东西么？还想让他跟姓莫的通风报信？”
    萧凝愣了愣，下一秒却嘲笑地开口：
    “哼，你到底是担心我们还会有所行动，还是担心他跟绍白…？”
    裴季云被问得一滞，“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
    “你……”裴季云被萧凝说得一时语塞。
    萧凝自然知道孟笺对季云难以言传的情意，此番帮他，是为了不让他跟不爱他的人栓在一起痛苦一辈子。裴季云这木头却不明白，一味追逐不爱自己的人，只因心中那点征服的执念；殊不知，不懂得怜取眼前人才真真可惜。自己已无力回天，但不想一番好意的孟笺无辜受累，趁机刺激一下裴季云也好让他早日认清真爱。
    一阵尴尬，裴季云强开口：
    “他若真能劝动那姓莫的，我自然高兴！此番动静，我还会怕他再设计我不成？”
    说完，鼓着腮帮子忿忿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