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和兰溪把许斯乾搬上床，本来程坤是想帮把手的，但是无忧不知道为什么，不允许程坤靠近许斯乾三步之内，不然就哭闹得不停，小姑娘已经哭了很久了，这会儿嗓子都有点哑，程坤心疼得不行，当即扔下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弟弟，抱着女儿去沙发上睡觉去了。
    无忧在爸爸怀里很快就睡着了，睡觉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程坤的领子布料，他动弹不得，只能抱着女儿一起在沙发上补觉。林安家没有多余的房间，只有多的被子和床垫，几个人紧紧凑凑的总算是都睡下了。
    战敛城不远处的天际，乌云和昏沉天色融为一体，倾泻而下的雨水没有引起疲惫人群的注意。
    程坤是几个人中最早清醒的，他睡在沙发上，姿势奇怪，半个身子都是僵的，像是个没上油的机器人，浑身咔咔作响。他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睡得四仰八叉的无忧放在沙发上，扯过一旁的毯子给她盖好。
    程坤坐在床边，仔细看着他的模样。许斯乾还在沉睡中，他的脸色相比昨晚好了很多，但是锁着眉，不太安稳的样子，昨天看得分明，易感期还是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两个人见面到现在一直兵荒马乱，两个人都没来得及说太多话。
    现在这么看着他，程坤只觉得，确实，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释放出一点信息素，悄悄环绕着许斯乾，他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呢喃了一句“哥哥”，一条比昨天凝视了很多的信息素带从后颈腺体中延伸而出，在程坤手腕上啪啪缠了好几圈，程坤感受到了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束缚感，伸手勾了下信息素带，信息素带似乎没想到会被他碰到，一瞬间蜷缩了一起，好像是有点害羞。
    程坤有点新奇地戳戳缩成一团的信息素带。
    信息素带这一次反应很是激烈，顺着程坤戳它的手蜿蜒而上，把他的两只手都捆住了。
    程坤扯了一下，信息素带也没有阻拦，顺从地被扯开，解放了程坤的双手自由，但是还是缠在他的手腕上晃晃悠悠，时不时伪装不经意地蹭蹭他的指腹和掌心，像是在撒娇。
    程坤看着手掌心上小宠物一样的信息素带，眸光柔和。
    他的信息素浓度释放得高了一些，许斯乾睡得安稳，信息素带却越发精神，缠在他的手上卖乖，像是一条温顺的小蛇。
    “叫你小蛇怎么样？”
    信息素带晃了晃，似乎很开心地应了。
    程坤笑了笑，曲起一条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侧着脸看许斯乾，手里搓弄着小蛇。
    他的后颈有些发烫，事实上，从树上感受到许斯乾的信息素到现在，他后颈上的温度就没下来过，那块腺体自私自利地背叛了他的Alpha本能，不断向身侧的男人臣服着，如果程坤不加以控制，此时散发的信息素就不是安抚而是勾引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捋清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他整理不清楚自己的身体与曾经肆虐的Omega信息素之间的关系，他的身体属于Alpha，但是腺体早与正常的Alpha产生了难以逾越的鸿沟。过去的六年里，每年都会有一天，他后颈的腺体会出现发热现象，有火顺着后颈蔓延过整个脊背，烧得他昏沉硬痛，类似于Omega的发情症状，但是持续时间很短，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就过去了。
    那天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虽然是Omega占上风的日子，但是信息素里的压迫感只多不少，偶尔程坤会觉得，自己是在虚张声势，那一天，就连感受不到信息素的林安都不太敢靠近，倒是无忧很喜欢这一天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他的信息素泄露得越厉害，无忧就越安心，赖在他怀里怎么都不想离开，他抱着无忧忍受身体里Alpha与反扑的Omega信息素的相互绞杀引起的不适感，睁眼看天色变换。
    一天过后，他就还是那个邻居眼中坚强的单身Alpha父亲。
    当然也有熬不住的时候，战敛城里有很多异族人，异族人对于追求快乐十分坦率，战敛城里的红灯区相当发达，程坤从小接受严格教育，刚来的时候路过这边，被露着一双雪白美腿的狐狸异族人拽着胳膊撒娇，吓得脸都白了，狐狸摇着尾巴把短裙拉得更高，媚眼如丝地对程坤说：“哥哥来玩嘛，小狸给您打折~”
    程坤手臂被挤着，耳朵都红了，往她怀里塞了一袋牛奶，慌不择路跑了。
    小狸当时愣了一下，笑的声音程坤跑出去好几步都还听得到。
    出现发情症状的第三年，他去了一趟红灯区，在门口徘徊了很久，小狸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到他的联系方式，电话打了十几个，手机上消息刷到了99+，打开一看看是各种姿势和撩骚，隔一会儿就刷几条房间号，程坤最后还是离开了，回家抱着无忧熬了一天。
    就算是身为Alpha的那点破烂自尊被自己的身体摩擦，日子不还是照样过？
    程坤有时候会想，也许应该感谢，毕竟这样一来，他只有一年一日的发情，而不是像Alpha一样每年有七天左右的易感期，也不像Omega每年有三到五天的发情期。
    程坤一直在刻意忽视自己身体的问题，但是被压制的一切随着许斯乾的到来和接近，蠢蠢欲动地要破土而出，程坤有点烦躁，但是又拿许斯乾没有办法——他从小就拿许斯乾没有办法，更何况，他现在浑身血液中的信息素都在催促他，让他靠近身边这个人，汲取信息素也好，拥抱也好，什么都好，只要再近一点······
    程坤没有动，他不动声色地与本能对抗，后颈火辣辣的，但是释放出的安抚信息素仍然是那么平和，仍然是许斯乾记忆中那个宽厚可靠的哥哥。
    许斯乾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翻身将手搭在他的腰腹上，猛得收紧了，头埋进颈窝，一声委委屈屈的“哥哥”又叫了出来，程坤感受到许斯乾带了点灼热感的呼吸喷在他的腺体附近，下巴线条绷紧了，但是突然感受到了手里的小蛇委委屈屈地在蹭他，他顿了顿，最后还是没有推开许斯乾，还伸手顺了顺他的头发。
    然后他就听到许斯乾闷闷的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啊。
    程坤没有收回手，他的视线虚虚地在墙上晃动，没有落点。
    其实在此之前，他很少在许斯乾嘴里听到道歉的话，许斯乾是骄矜小少爷，从小做错了事情都也是哼哼唧唧放不下身段，买点昂贵的礼物，别别扭扭地往人手里一塞就权当道歉了，想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对不起难如上青天。
    他第一次听到许斯乾的道歉，是在那场绑架之后，在那个两人灰头土脸依偎着在小树林的角落里躲着的那大半个晚上，许斯乾已经有点发烧了，他靠在程坤的肩膀上，程坤迷迷糊糊中听到许斯乾低声呢喃了好多声“对不起”。
    程坤没睡着，但也没有回应，给了小孩儿自己成长的空间。
    第二次听到道歉，是在程家风云巨变的那几天。
    那时候，程坤18岁，许斯乾17岁，程坤刚考上帝国军校没多久，本来程家本家独苗这个名头就已经很吸引人了，加上程坤自身各方面条件优越，一入校就是风云人物。
    进入军校之后，程坤迎来了他最自由的一段时间，他在学校的时候事事顺心，赶巧那一段时间战争白热化，父母忙于战争没空管他，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一只在外飞翔的风筝，自由惬意。
    然而命运的安排总是这样，阴影会随着快乐而来，风筝在外面的天空触碰最洁白的云彩时，牵着风筝的那根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了。
    程坤保持着每月和父母通话一次的频率，父亲每次通话都很疲惫，母亲还好一些，询问一些日常问题，抽着空敲打他：“一定要好好训练！不要因为我和你爸爸不在家就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回家我要检查的！”程坤笑着应下，妈妈看着屏幕上英姿勃发的儿子，突然眼神温柔了下来：“苗苗，要努力。”
    一张娃娃脸让她看不出年龄，叫着儿子小名儿时，眉眼温和，让她显得更漂亮一些。
    一股暖流汇进心里，程坤被叫得有点羞耻，应了几声就红着耳朵挂了电话。
    然而第二天，程坤在学校接到信息，父母出了事。

    作者闲话：

    转折章，进入回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