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银杏却还在四处奔走。
    她趁着夜黑风高，四处查看谁家门口贴了这样的符纸。接连寻了十几家，才终于看到有一户人家门口的墙上发现了这神秘符纸的踪迹。
    银杏本想把它揭下来，谁知那纸贴的实在太过牢固，竟纹丝不动。无奈，银杏只得找了一处隐蔽之地，藏身在附近，紧盯着这家人。
    也是银杏运气好，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竟然就有人来这家敲门了。那人身穿灰色僧衣，就是一个普通中年僧人的模样。
    待他被迎进大门，银杏也悄悄地从一侧墙壁，借着一棵大树的掩护，攀上了墙头偷眼观瞧。
    僧人进得门来，这家男主人便恭恭敬敬地请他进了卧房。
    银杏又轻轻一跃，上了房顶，小心翼翼地揭开一片瓦片朝里窥探。
    只见房中床上，躺着一个人。那是一个中年妇人，看起来面色灰白，嘴唇却极青紫。眼看出气多，进气少，俨然一副随时归天的绝症模样。
    房中还有三个孩子，正默默坐在床边垂泪。
    见到父亲带人进来了，三个孩子连忙站起身，擦干眼泪，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僧人也不多说话，只径直坐上床沿，为病人悉心诊治。
    出乎银杏的意料，他竟真的是在娴熟地望闻问切，之后提笔开了方子，也并未做什么手脚。银杏目力极强，清楚的看到那方子用的都是极便宜的药材，且一副药只有六味。即便是圣灵教不免费赠药，普通人家也大致是买得起的。
    僧人嘱咐男主人照方抓药：“施主请放心，只要施主拿着这张方子，去新都任何药铺里抓药，均可免除药资。只照此方服用三天，每天一副，尊夫人的病便可痊愈。待尊夫人痊愈之后，施主便把门口的符纸撕毁即可。若未痊愈，则不要撕掉符纸。三天之后若符纸还在，老衲会再来为尊夫人诊治，重新开方。”
    一家人喜出望外，感激涕零地送走了僧人，便赶紧去照方抓药。
    银杏连忙跟上。
    果然，那人拿着方子去最近的济世堂抓了三副药，掌柜的并未提及收取药资一事。
    银杏想了想，回到住处换了一身常服出来，才又去了济世堂。
    她也不进去，只抽冷子拽了一个济世堂一个小伙计，拉到僻静处说话。
    那小伙计本来吓了一跳，但看到银杏扔过来的银粒子，立即笑得见牙不见眼。自己在这济世堂做小学徒已有一年了，每月累死累活也不过才给二钱银子，还没学到多少本事。现如今这姑娘出手就是差不多二两银子，小伙计的心都乐开了花：“姑娘，您要打听什么？小的但凡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银杏也乐了：“你倒是机灵。我且问你，你们济世堂卖药是不收钱的么？”
    小伙计小心地把银子藏进胸口：“姑娘说笑了，不收银子，东家和我们都喝西北风么？”
    银杏抱着胳膊又说：“那我怎么见刚才一个人来抓药，你们掌柜的就没收他一文钱。”
    小伙计想了想：“姑娘是说那个拿着圣灵教药铺子来抓药的人吧？姑娘不知，只要是圣灵教开出来的药方子，新都所有的药铺，都是不收钱的。”
    “那本姑娘就不明白了，你们怎么知道哪个方子是圣灵教开的呢？”银杏问道。
    小伙计说道：“咳，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圣灵教所开的方子当中，都有一个独特的记号。只要见到那个记号，就知道方子出自他们手中了。”
    “哦？”银杏思索着，“可假若有人仿制那记号呢？”
    小伙计摆摆手：“那是万万不能的。圣灵教的那个是记号独一无二的，无人能够仿制。”
    “是什么样子的标记呢？”银杏问道。
    小伙计挠挠头：“这个小的可就说不大清楚了，那记号只有每个药铺的大掌柜才知道。”
    “哦？”银杏问，“那，若是人人要是都拿着圣灵教的药方子来找你们免费抓药，你们岂不是要亏死？”
    小伙计闻听此言，笑着摇头：“姑娘又有所不知了，这些药只是病人不用花钱罢了，却并不会亏了药铺。圣灵教早已知会过我们，如若有病人拿着他们的药方子来开药，我们尽管把那方子收下。每月月底，我们就拿着这些药方，去护国寺找国师支取药资即可。国师那里亦会有一份同样的药方，两下一对，再没错的。”
    银杏心中一动。
    又是护国寺！又是那惠安老和尚！
    银杏说：“病人拿着外面的方子过来抓药，你们济世堂会留下他的药方子？”
    小伙计道：“一般是不会留的。若是外人拿来的药方子，抓药前我们会查验好这方子有无问题，比如方子里有无有毒药物，若是有，那有毒药物是否剂量得当，各药材是否存在十八反十九畏等等。若无问题，便着照方子抓好即可。反正所有的药材售出之后，我们都会详细登记在册，日后若有差池，便可查验购药记录。但圣灵教的例外，病人需留下药方子才行。”
    “那么，”银杏说，“你再帮我一个忙罢！”
    小伙计眼睛一亮：“什么忙，姑娘尽管吩咐！”
    银杏悄声说道：“你从济世堂拿一份圣灵教的药方子出来给我，我再给你五两银子！”
    小伙计吓了一跳：“姑娘，这银子小的可不敢赚。这要是被抓住了，小的可就会被赶济世堂了！”
    银杏撇撇嘴：“算了算了，你走吧！”
    小伙计很惋惜没能赚到那五两银子，走时还有点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姑娘，日后若还有这轻松赚银子的好买卖，一定记着还找小的，小的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只一样，触犯律法的事小的可不敢做！”
    银杏扑哧一声笑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容易了许多，等到入夜，银杏熟练地溜门撬锁，进了济世堂，轻轻松松就把药方偷了出来。
    这圣灵教行事真是够小心谨慎的，一切都只让护国寺出面，自己却一丝行迹也不露。曾被月冥阁抓住的那些舌头，一个圣灵教的核心成员都没有。包括这个看病的和尚，怕也只是个边缘教众，或者干脆就只是护国寺的一个僧人而已。
    圣灵教营造了满满的神秘感，用济世救人的法子赚足了人心。目前来说，并未看到他们做任何坏事，反而做的都是救苦救难的好事。因此，即便对他们有天大的怀疑，又能如何？
    可越是这样，越表明他们很可能所图甚大！
    银杏回到竹破的宅院，翻来覆去看了好久那张药方。
    按照济世堂小伙计的说法，新都所有药铺都应该能轻而易举地辨认纸张上的记号。可银杏仔仔细细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来任何异样。难道，不是应该很显眼的么？
    她琢磨了半晌也不得其法，只好气馁地把那张纸扔在了桌上，准备等竹破回来之后，再行商议。
    忙活了大半夜，银杏甚觉乏累，随便盥洗了一下，便吹熄了桌上的蜡烛，倒头要睡。
    谁知放在蜡烛旁边的那纸张上，在黑暗里竟隐隐有一丝荧光发出来！
    银杏大惊，连忙又拿起那纸，凑近了仔细观看。
    果然，在这薄薄的纸张里面，竟然镶嵌了一些闪烁着荧光的粉末！
    怪不得那伙计说，这记号无法仿制！
    据银杏所知，这世间能在夜间发出荧光的东西，只有夜明珠，或者萤石。这两者都极为罕见珍贵，更何况竟能舍得碾成粉末，还把它镶嵌在纸张当中！
    那伙计说的不全对，这记号不是独一无二不能被人仿制，而是没人能轻易仿制的起，也没有仿制的必要罢了！放眼大周朝上下，有几个人能拥有夜明珠和萤石？拥有夜明珠和萤石的人，又有几个人能舍得把它们这样用，就只为了仿制几张纸冒充圣灵教的人来骗取区区几味药材？需知一颗这两者的价值，别说药材，就买下几间药铺怕是都足够了！
    银杏一面心疼，一面想起来，当时那僧人开药方的时候，的确用的是从自己怀中拿出来的自带的纸张。且共开了一式两份，一份留给病人，另一份自己带走了。看来，带走的那一张，就是交回护国寺，留着日后对账用的。
    而白天那济世堂的掌柜，一见来人说药方出自圣灵教，的确是背过身去，用手捂住写有药方的纸张，仔细观看了一番，才开始为来人抓药。现在想来，就是拿到背光处，去查验那纸张里的荧光了。
    这样一来，银杏就更觉得内中大有蹊跷。
    夜明珠，萤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