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入新的一年，叶梦得又重新埋头进了学海之中。得知外门弟子小考在即，她给三小只一人送了一套笔墨，算是她这个未来师尊的一点心意。
    开春的三月里，她一直埋头于学习器修和符修。整天不是往器修长老的炼铁房跑，就是往符修长老刚做好的阵眼里钻，两头不着家。
    气得这两位长老屡次去找掌座告状，想让她别再不打招呼就随便乱跑进别人的地盘。
    掌座碍于要给长老们一个交代，便说了她几次，但是不痛不痒的。
    叶梦得不听，照旧不误。就再也没人管她了。
    可见，人的脸皮厚到了一定程度，所有人都拿她没有办法。
    直至器修和符修到了四阶，再难有所突破，她才停下了这股疯了的劲头。
    转头又去研究体修去了。
    跟腾蛇的那一战，始终令她相信，光是能用好一把剑可远远不够。倘若这个世上存在什么可怕的秘境，人一进去了，就灵力全无，那么剑修、术修、符修、医修全都得埋骨于此。唯有体修，靠拳头说话，才是硬道理。
    女子先天因为生理原因，力道要比男子小许多。因而很多女剑修，学的剑法要么花里胡哨跟跳舞似的，观赏性大过实用性。要么同一套剑法，舞出来的力道总比男子逊色几分，实际对战时也占不到半点好。
    她当初能在新生比赛险胜宋京雨半招，还是仗着两个人都没过青春期，还是孩子的体格。力道上虽有区别，但也差不了太多。可是用不了几年，等宋京雨弱冠以后，成年男子与女子之间在力道上就显出差距了。就算她再怎么练，也拼不过对方。
    所以放弃只修剑道，数道同修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在。
    既然无法在一道上做到最优，那就数道齐修，弥补不足。
    一个修士，就像一个装满了水的木桶，修为的高深并不取决于他最厉害的那一部分，而是取决于他最薄弱的地方。
    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些凡修明明修为很高深，却因一念之差起了心魔，最终功败垂成。
    那是因为，他们只顾着修道，却不记得修心了。
    四月。入学半年的新弟子们迎来了他们的第一次小考，由问雪亲自监考，谁在想着作弊那就是不想活了。
    临考前的一天，沈墨辞发现了抱着书本独自垂泪的叶鸣玉，一问才知道她还有好多不懂的地方。他耐着性子，给她补了一宿的课，后来实在补不完了，才用笔在她书上划了重点，看着她把这些背过才算完。
    考试分文和武两场。一天的时间考完，第二天就出成绩。玩的就是心跳。
    叶梦得则下了一趟山，买了点废木料废铁一类的，抱着去了炼铁房，一顿敲敲打打，竟是做出了一只傀儡。
    把器修长老都看呆了。
    傀儡跟着她一路回了抱幽峰，被不少内门弟子围观到了。
    大家私底下忍不住议论道：“听说三师姐去年上元节跟二师兄表白失败了，气得离家出走了半年，回来以后整个人就开始不对劲了。不是去山上躺着，就是去炼丹房捣乱，把几个长老气得不行了。现在又做了个傀儡出来，她该不会精神失常把那个傀儡当成二师兄的替身吧？”
    风言风语不胫而走。
    而叶梦得做出傀儡的事，也很快便被简怀民知道了。
    他的毕方鸟整日在门派各处巡逻，又有什么事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呢。
    小徒弟近来行事乖张，得罪了不少人。他这个做师尊的免不了要提醒一番，可是什么时候提醒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很快，这个合适的时机便来了。
    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望月峰三十三道天雷落下，宋京雨破丹成婴，成为十七岁就结婴的第一人。
    满门上下一派沸腾。大家纷纷跑去祝贺宋京雨。
    要知道当年宋京雨十五岁入金丹时，曾经也是风光了好一阵。因为他当时是仙门上下最早入金丹的弟子，一度被认为是少年天才。
    可一年以后，他维持的记录被叶梦得打败了，十四岁的同窗小师妹也结丹了。
    从那以后，大家议论和关注的焦点都转移到了这位小师妹身上。
    她“夺”走了他的天才称号。
    再到新生比赛，她拔得头筹，赢了他。二人之间的较量又进一步延伸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俩人最终谁会彻底压过另一方。
    以往，都以叶梦得的胜利告终。今遭，在沉寂了两年以后，宋京雨终于“洗刷耻辱”。
    反观叶梦得，先是没给任何人打招呼任性跑下山去历练了小半年，回来以后又整日沉迷于不务正业的惹麻烦，实在跟昔日的天才形象不大符合。
    再结合那些风言风语，关于这俩人关系的讨论就更多了。
    就连简怀民都以为她还没走出失恋的阴影，才每天这么作天作地。如今，借由宋京雨的事来敲打她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这日，叶梦得在抱幽峰安安静静调试傀儡。
    毕方鸟突然造访，向她传递了一个信息：掌座要见她。
    她只得搁下所有琐事，前往议事殿。
    师尊从来不会在修行上多管弟子们的闲事。此番却是例外。
    他叫她前去，肯定是要询问她最近在忙着干嘛。
    简单来说，就是师尊着急了，要问问她，宋京雨都结婴了，她怎么还没动静呢。莫非是修行遇到了瓶颈？
    师尊把抱幽峰提前送给了她，就是想让她早点入化神境，好肩负起振兴门派的重任。
    偏偏她自从回来以后，就总是做些“不务正业”的事。引得不爱管闲事的师尊也不得不问问她了。
    叶梦得掏了掏耳朵，也没打算瞒着，如实交代了自己数道齐修的打算。
    本以为简怀民听了以后会说一声“糊涂啊，你糊涂！”然后借机骂她一顿。
    没想到，他听了以后，只是问：“真的？你不是在诳我？”
    “我看起来很像骗子吗？”她认真问道。
    “很像。”简怀民凑近了，认真答道。
    师徒俩又是一阵大笑。
    宋京雨御剑而来，隔着老远，还没进议事殿，就听见了他俩的笑声二重奏。他觉得比历劫时的天雷还要吵。
    “不愧是你啊。还是跟以前一样敢想敢做。”简怀民拍着叶梦得肩膀，赞赏的目光望向她。
    “您同意了？”叶梦得没想过居然会这么顺利。
    “我同不同意重要吗？只要你自己想清楚了，甘愿放缓修行速度，那没人会管你。只是，你要走的是世所罕见的路，前途未卜，你要做好失败的准备啊。”
    她懂师尊的意思。世人都一味追求修行的速度，争当天才修仙者。宋京雨就在按部就班地走这条路。她有了这样的天赋，却想另辟蹊径。不是不行，但是修行速度一般放缓，再追上可就不是容易的事了。到时候不但白白丢了天才的帽子，反而可能在年纪大了以后才发现自己要走的路行不通，那时候后悔也就晚了。
    “师父不反对，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我已经想好了。”叶梦得说得十分坦然。
    她既然拥有无限的生命，自然该试试普通人不敢试的事。除了她，也没人有资格试。
    “好啊。真好。”简怀民佩服她的勇气。这条路他当年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害怕那承担不起的后果，最后还是在剑修这条路上走到了黑。
    不只是他，所有的修仙者在走的路，几乎都是前人走过的。顺着老祖宗走出来的路，始终更保险一些。试错的成本太高，大家又都没有那个勇气尝试别人没走过的路，生怕一个不小心误入歧途，赔了夫人又折兵。
    像梦得这样主动提出要试错的人，不应该去反驳她，或者打压她，而是应该尊重她，支持她。
    毕竟，光是这份儿勇气，就已经超过许多人了。
    宋京雨从殿外走进来，对着他拱手，道：“师尊，弟子已经突破金丹，转为结婴了。”
    叶梦得见他来了，便要退下。
    系统突然跳了出来拦住她【宿主，你在桑兰村拿的万年冰晶快拿给他啊。】
    不给。我留着自己用。叶梦得反驳道。
    【别傻了，宿主，那个你用不了，作者设定就是给沧澜剑用的，你的月华根本用不上啊。】
    哼，用不上，那我就送人呗。宝贝谁不喜欢啊，我送给我乖乖徒儿去。干嘛给这个死人脸，你看他那得意的样子吧，不过是结婴，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宿主，你是不是嫉妒他结婴比你早啊，明明是你自己选数道齐修的。】
    我没有，别乱说，别诽谤我。
    【那你就是还对他余情未了喽？】
    放屁！再胡说，等我到了化神期，就用神识绞死你，大家同归于尽！叶梦得威胁道。
    【我错啦，宿主。我再也不乱说话了。可是把万年冰晶送给他，也是您要走的剧情啊。原书到后来，你们一起去秘境的时候，他就是因为提前用万年冰晶强化了沧澜剑，才击败妖兽，护住所有人性命的。你要是不给他，他后期会死的。】
    死就死呗，关她什么事啊。
    叶梦得一反往日无视他的常态，毫不避讳地看向他的脸。
    哼，长得是挺好看的，仙气飘飘的，就是跟个大冰块似的化不开啊。
    察觉到她在盯着自己看，宋京雨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收回，继续跟简怀民谈话。
    【宿主，求您啦。您乖乖走剧情好不好？您要是把万年冰晶送给他，我就从你识海里出去，转移到那个傀儡上。您看怎么样？】
    呦，系统，终于上道了啊。叶梦得有些欣喜：怎么猜到那个傀儡是给你准备的？
    【宿主】系统的声音委屈巴巴的【我就住在您脑子里，您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吗？】
    不错，算你有眼力劲。成交！
    “师兄。”她突然上前一步，手同时伸进了芥子袋。
    宋京雨面色一僵，尴尬地问道：“怎么了？”
    她双手奉上万年冰晶，低着头道：“这个是我之前下山历练的时候，偶尔所得。想着师兄的沧澜剑或许用得上。”
    万年冰晶乃修仙界至宝，常人找都找不到，怎么可能是偶然所得嘛。谁都听得出来，她这就是个借口。
    不过在简怀民和宋京雨听来，又多了一层意思，会觉得她还对宋京雨余情未了，也是借机想要跟他和好。
    简怀民心中不由得又心疼起这个小徒弟来。
    宋京雨的目光落在那颗流光溢彩，散发着汩汩寒气的晶石上，终是拒绝不了，收下了，淡淡回了句：“师妹有心了。”
    她还没对自己死心吗？这是借机示好的意思？
    还是说，她听说自己结婴，特意送这个来当贺礼的。
    难道，她就一点也不嫉妒吗？
    叶梦得剧情走完了，也没了继续留在这里的欲望，一拱手：“师尊，师兄，告辞。”
    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潇洒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甩了宋京雨呢。
    宋京雨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将冰晶收入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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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系统从识海中剥离出来，从叶梦得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
    可是，从前的她没这个本事。
    如今却不一样了。数道齐修之下，她突破修为至下一境界虽然慢了些，但也是迟早的事。
    与其等到她入化神境，强行将系统分离出来。倒不如系统识相一点，自己主动出来。
    傀儡是按照她自己的身材制作出来的，脸虽然捏得丑了点，有点雌雄莫辩，但还不至于大晚上吓到人。她又从自己平时的襦裙里挑了一件最旧的，给它穿上，这才让它看上去更接近人了一点。
    系统离开识海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大脑里似乎清空了不少垃圾，整个人神清气爽了不少。
    傀儡伸了伸脑袋，活动了一下四肢，试了试灵敏度，又在地上做了几个后空翻，脸不红心不跳地站定在她面前，拱手作揖：“参见宿主大人。”
    “没想到你还蛮灵活的嘛。”叶梦得给自己倒了杯茶。
    “虽然我不在您的识海中了，但是我还跟您的神识相连，我们依然可以像从前那样对话。”
    “别了。以后就用傀儡的身体跟我对话吧。”叶梦得揉了揉眼睛，摇头，“我虽然知道你是系统，但是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的话，会让我觉得自己的精神有毛病，要是因此产生心魔可就不好了。这也是我想把你分离出来的原因。”
    “好吧。”系统垂下了头，很快又问道：“三小只的小考成绩都出来了，您要看一下吗？”
    叶梦得手托着腮，倚靠在软塌上，目光迷离：“我记得小考的话，只要及格就行了是吧？这么简单的考试还会有人不及格？”
    系统一伸手，叶梦得面前就凭空出现了一个面板，上面显示着三小只的成绩。这些以前都是直接在她识海中展示的。
    【沈墨辞，修仙学概论九十分，身体试炼五十分】
    【叶流云，修仙学概论七十分，身体试炼九十分】
    【叶鸣玉，修仙学概论六十分，身体试炼三十分】
    叶梦得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这三个里面居然有俩身体试炼不及格？
    “怎么回事？”她拿着茶杯的手都不稳了。
    要是这俩孩子身体有什么隐疾，别说新生考试了，下次小考再不合格就得卷铺盖回家。还没等成为她弟子呢，就提前被刷下去了。
    “宿主别慌。他们俩的身体没啥毛病。只是叶鸣玉平时吃的太多了，一动弹就喘，身体试炼自然过不了关；至于沈墨辞是因为他之前被关在地下室里一段时间，导致他的腿脚不太灵活，来了咱们这儿以后又老是不好好吃饭，考试那天更是险些晕了过去。”
    “养孩子真是操不够的心。”叶梦得扶额。
    原本以为他们三个各有所长，应付一下小考应该不成问题。却没想到，除了叶流云比较省心以外，另外那俩居然真的关键时候给她掉链子。
    她想起叶鸣玉那个圆滚滚的肚子，颇为头疼。
    “我记得叶流云一开始也挺孱弱的，喝了药都忍不住吐。现在怎么身体这么棒了，能拿九十分了？”
    “大概是因为他总是不务正业，接任务锻炼出来的吧。”
    叶梦得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没有想过这方面。她本来还担心那小子会因为不务正业耽误了课业，却没料到他平衡地还算不错。
    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怎么了，宿主？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寒山峰见见他们三个，叮嘱几句。下次小考在六个月后。要是他们再给我丢人，我就不要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