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虚宇扶摇阵 第七十八章不可招惹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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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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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别云溪手里那厚厚的一摞宣纸,怕是三两句话也难以讲明,君惊墨便抬手指了指对面的长凳。
“先坐吧。”
“好……上个月的账目同往常差异不大,花销大多在机关的修葺以及……城主身上。”
“嗯,进账如何?”
“勉强抵得上开销。”
“是么……新机关的设计图,我会尽快。”
“有劳,可……先生做的机关自然是好,既为城里百姓带来诸多便利,又能拿到地上去换钱,但机关城的担子也不能全落在你一人身上,这样下去,你早晚会被累垮的。”
“无妨。”
“修葺费用就不说了,可城主的那些花销……”
“他是城主,若是遇见了喜爱的物什,还要犹犹豫豫摸不出银两,岂不叫人笑话,叫人小看了机关城。”
君惊墨看看别云溪阴郁的脸色,无奈地叹出口气。
何况,风炽羽买来的那些奇珍异宝,最后有一大半都被塞进了他的木箱里,他又要如何说教于风炽羽呢?
“能叫他安生个一时半载,那钱,便花得值得。”
“言之有理……那,先生现在做的是?”
“木麒麟。”
“……要给城主的么?”
“嗯。”
别云溪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被从头上飞过的一道火光打断,紧随其后一阵火药炮仗般的吵闹,只叫他脸上的表情愈发无奈起来。
“混蛋神煜!你扔我弹药匣干嘛?!”
“哈哈哈哈哈,管你什么弹药匣军火库的,我想扔就扔!”
“等等!!冰糖——!啊!!混蛋!我杀了你!!!”
轰——啪!
“蠢货!那可是君惊墨家的院子!”
“那是用你的弹药炸坏的!裂炎!你别想一个人偷跑!”
这两个人,仅凭声音君惊墨也认得。
自从他们住进来,机关城虽比过去热闹了许多,但也要花上更多的银两去修葺被他们炸毁的楼屋城墙。
别云溪身为夫子,桃李遍地,可每每谈起他们,也要扶额叹息半晌。
“……抱歉,是我疏于管教了,我这便去好好地教导教导那两个家伙。”
“辛苦。”
“先生言重了,您为机关城众人付出的辛苦,可是无人能及的。”
闻此,君惊墨无言地摇了摇头,但此时别云溪早已匆忙离去。
君惊墨便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直到月光模糊起来,眼睛实在看不清楚了,我才不得不停下手。
刚要回屋取支蜡烛,小院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
许是管着钱账的缘故,这偌大机关城,也唯有一人敢在君惊墨门前如此不拘礼数。
那人影如火一样地烧进来,急急地落座,又急急地翘起一条腿,摆出一副豪快不羁的姿态。“喝酒!”
酒壶磕在木台上,飞溅出透明的几滴落进就快要成型的木骑里。
君惊墨下意识地皱起眉,将木麒麟挪远了些。
“不喝。”
“不行!”
“我还有事。”
“嘿!怎么?本少爷说话不好使了是吧?!”
“……”
“还是说,你喝不了酒?不会是不胜酒力吧?哈哈哈哈哈,不是吧惊墨,没想到你这么弱啊!”
见风炽羽此副开心得意的样子,君惊墨便知,今夜不醉得忘尽七难八苦,风炽羽定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木麒麟只差几凿子便能完工,专挑这种时候来添乱,他是该夸风炽羽神机妙算么?
罢了。
趁风炽羽还没从君惊墨醉倒在地的幻想中回过神来,他率先夺了那壶酒,猛地一仰头,便一饮而尽了。
“你!你这家伙!酒哪有这么喝的啊!糟蹋了糟蹋了!你……喂!惊墨!”
可惜还没来得及看清风炽羽气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君惊墨便含着那烈酒昏昏睡去了。
入梦前他还在想——
若非风炽羽爱酒爱得紧,可真要禁了这昂贵又伤身的东西不行。
机关城有一拨人,总是背地里悄摸地将君惊墨视作最不可招惹之人。
而这一拨人,尤以裂炎为首。
而这一切,也只因君惊墨手握着机关城的财政账务。
堪称手握他们的生杀大权。
经历过别云溪教导的裂炎缩在墙角,担忧着在砸坏了那么多东西后,自己这个月还能不能吃着美味的食物吃到饱。
思虑再三,他还是忍不住向那位总没个城主样子的城主求助。
凭什么风炽羽也成天闯祸,净买些没用的破烂儿,君惊墨却从不生气,甚至只要看到有他的印章,就爽快地收了账单呢?
“酒啊!”
“酒?”
“你不知道?君惊墨那家伙可好酒了,只要送他酒喝,他就不计前嫌,恩怨全了了!”
“原来如此!”
于是,君惊墨便在首次醉酒昏睡后醒来的早晨,从裂炎那里收到了一大罐子烈酒。
他轻轻按住刺痛的额角,头也不抬,只向外一拂手。
“放下吧。”
裂炎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后同手同脚地退出了君惊墨的屋子。
他满心的疑惑,为何自己连话都没说,君惊墨的脸色便如此难看了?
莫不是,自己真的惹他生了气,还是连酒都哄不好的那种?
裂炎忐忑了多日,也全不知自己是被风炽羽给戏弄了。
不过君惊墨知道。
他虽易醉酒,但从未醉过智。
他聪慧得狠,看穿那些稀奇古怪又复杂精巧的机关,对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所以看透风炽羽的这点小把戏也是不在话下。
可他虽从未醉过智,但也难免常醉心。
他把大半生都耗在机关上,一心专注,毫无旁骛,时间久了,便把人情世故忘了个干净。
礼尚往来,为人之道。
可也并非一定要回给对方胜过琼琚的礼才行。
先不管风炽羽是否知道,只有让君惊墨一直觉得亏欠自己才能把他永远留在机关城这个道理,还是单纯不过新鲜玩意儿玩腻了便顺手扔给了机关城里的大账房,总之,君惊墨这块良木是信死了风炽羽的无私善意,甘愿为机关城鞠躬尽瘁了。
不过,他倒也并非毫无怨言就是了。
至少在风炽羽刚送完自己新凿子没两天,裂炎就拎了一大坛子酒过来时,君惊墨也是会觉得心力交瘁的。
望着因为前日醉酒而耽搁下来,迟迟未能完工的木麒麟,君惊墨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这时就非常想像风炽羽一样,撒手不管,任意妄为,潇洒自在。
可一低头就看到那只被修造得几乎以假乱真的右臂,他便只能把叹息吐得更沉重些,再默默拾起那些器具,对着木头泄愤一般,又凿又锯。
造好了木麒麟,君惊墨又急匆匆地给裂炎赶了一个弹药匣子出来。
为了实用,他还难得亲自炼了铁出来。
他对于自己的作品总归是有信心的,却不知为何,裂炎收到这份回礼时的表情,竟好似如临大敌。
无功不受禄,更何况裂炎不止无功,还有过。
如此境况,君惊墨还送他弹药匣子,不免让他想起临刑前总要吃上一顿大餐的死囚。
“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裂炎的话让君惊墨在回去的路上全程满头雾水,苦苦思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刚要迈进自家院门,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吼道——
“君惊墨!你有时间给裂炎那家伙做铁匣子,却没时间陪本少爷喝酒?!”
他有些发懵地转过身,看着那抹红艳的色彩跳跃着靠近,一如初见时那般的鲜活炙热。
他望着被愤愤摔在脚边的折扇,不解地皱起了眉。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很久的以后,别云溪无意中知晓了君惊墨的这些困惑。
他沉默着按住了那只一刻不停制作机关的手,沉默着摇了摇头。
他怎能想到,君惊墨这人,聪明绝顶,坚毅若松,在机关制作上无所不能,名响天下,甚至曾逆天改命,浴火重生。
可对人情世故的感悟,却还及不上黄口小儿。
饶是别云溪育人多年,也从未遇到过这么难教的书。
罢了。
别云溪合上眼,避开了君惊墨那一脸的认真。
对于君惊墨,任何的担心或许都是多余的。
未来还很长,他会有足够的时间将人情世故钻研得更深更远。
别云溪或许可以不信任何人,但唯独君惊墨,他无可置疑且毫无保留地,坚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