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决定好了吗！”
    沐秋叶皱着眉头，十分担忧地看着曲湘莲。
    “嗯，我不想再看到御主大人这么饮泣吞声了……”
    “可你又不是不知道，从这里逃出去有多难。要是被定下了叛逃的罪名，后果不堪设想。”
    “只要御主大人不再受困，我不在意这些。”
    “你……唉，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既然如此，算我一份。”
    “谢谢你秋叶……但是以你的处境，不该牵连进来。”
    “事到如今了，我不会坐视不管的，别总拿那些家伙来吓我。上次调的药，琴师大人还吃得惯吗，我又重新配了新的药，入口会更缓和些，喏。”
    沐秋叶微嗔道，又把几袋包裹好的药材递过来。
    她语气坚定，不可置否的模样让曲湘莲一时哑口无言。沐秋叶是她在圣教里结识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沐秋叶被称为毒医，传闻她精通医术，却尤喜钻研和擅用毒药，是以所有人都忌惮她几分。
    曲湘莲原先与她也并无交集。
    直到某天，沐秋叶初次发现试图救治受伤域灵的曲湘莲。
    令曲湘莲诧异的是，沐秋叶并没有告发她的行为。
    反而一本正经，不留情面地指出它拙劣的医术，最后还亲自出手帮扶她。
    那嫌弃又认真的语气，到如今还历历在目。
    当时惊讶之余，曲湘莲才渐渐意识到，沐秋叶并非如传闻一般心狠手辣。
    真正与她熟稔起来，还是个偶然的契机。
    那时曲湘莲无意中闯入了一个地方，那是一个种满了各式各样奇异药草的园子，繁多又不杂乱，可见园子的主人十分上心。
    除了琴，曲湘莲对药理也颇有兴趣，只是药理之深，不过学得一些皮毛。
    满园的药草中，能认出的不过零星，但她却仍被吸引着步入小径深处。
    忽地被一株嫩绿的药草吸引，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它的叶子，一个耳熟的声音传来。
    “最好小心一点，若是被它扎破了手指，可是会麻上一整天的。”
    因为身后的声音，曲湘莲的手停在半空中，不远处的沐秋叶则叉着双臂不慌不忙地走来。
    “啊，你是上次那个偷偷救下那些域灵的，怎么，这回要来我的药圃采药！”
    她眉头轻挑，姿态张扬又不尖锐，如同夏日里奏响的哨声，令人感到十分清爽。
    但曲湘莲能感觉到，她并没有敌意。
    自那以后，曲湘莲便常常来药圃里，向沐秋叶学习药理和医术。
    沐秋叶亦不厌其烦地给曲湘莲讲解复杂的岐黄之术，她们因此熟络起来。
    沐秋叶对于医术的热爱远胜曲湘莲之上，爽朗大方的性格相处起来也十分舒适。
    而沐秋叶，也是圣教里唯一一个愿意尊称白汐月为琴师大人的域灵。
    于曲湘莲而言，沐秋叶就像无尽晦暗中出现的明亮焰火，炽热地跳动着，给周围的人镀上一层温暖。
    她们依然会暗中救治那些遭受残忍伤害的域灵。
    虽然她们对于圣教而言，不过是些捕获得来用以进行各种实验的”实验品”。
    也许她们无法彻底消除他们的痛苦，但至少可以为他们可以减少一些痛苦。
    她们开始寻找和计划一条能顺利逃脱的路线。
    至此曲湘莲才真正发觉，圣教是如此庞大。仿佛一座隔绝世外，错综复杂的巨大宫殿。
    一些人踩在欲望的高位上，并不在乎那是用鲜血和金钱堆砌而成的隐形囚牢。
    然而当她们所有的准备即将就绪之时，失败的石头还是狠狠地砸了下来。
    在这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圣教的监视下，无所遁形。
    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早已将她们每个人，又或许是她们这样的人，包裹，缠绕，至死。
    她们的行动最终还是被发现了，白汐月和曲湘莲被一起囚进牢中。
    曲湘莲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白汐月，可她并没有再落泪，反而像一只脱线垂落的人偶，麻木地任由那些人撕扯着。
    只是那一刻曲湘莲分明地看到，白汐月眼里的最后一丝光亮，已经被彻底浇灭了。
    暗不见天日的牢笼，困着无边的罪恶与鲜血。
    那是曲湘莲第一次真正接触到圣教里也许并不能称之为秘密的秘密。
    冰冷和折磨，是她对这里仅有的印象。
    长夜难捱，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黑衣人再次出现。
    他们告诉她。
    “那个女人在牢里自杀了，不过不用太伤心，很快你就不会再感到伤心了，你很快就要和那些实验品一样了。哈哈哈哈哈——”
    自……杀……？
    死……
    御主……她……死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霎时令曲湘莲脑海一片空白。
    仿佛是为了嘲讽她的不自量力，那些人继续说道。
    “你是不是还想去见她最后一面啊——”
    “要是你肯跪下，我们还能考虑一下——哈哈哈哈——！”
    膝盖触到冰冷坚硬的地面，那些人的笑声更响了。
    但此时，已没有什么比白汐月的死亡让曲湘莲更在意的事。
    瘦小的女子就这么躺在角落，身边只剩尚未干涸的血渍。
    踉跄着走进牢房，曲湘莲蹲在她的身旁，轻轻握住这双本该安然抚琴，如今却伤痕累累的手。
    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若是自己能早些下定决心，是否就能早点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终究还是她不够强大，才会放任那些人肆意欺凌……
    还未任她多念，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微声响，接着是许多人倒地的声音。
    脚步声接近，曲湘莲立刻警觉地护在白汐月前面，却见来者径直摘下了斗篷。
    看到斗篷下熟悉的面孔，曲湘莲不禁怔住。
    “秋叶……？”
    “抱歉……我来晚了…”
    话音未落，曲湘莲只觉脖颈一疼，恍惚间瞥见她手里银针一闪而过的冷光。等她转醒，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完全陌生的屋子，细看之下并非圣教的风格。
    揉了揉发晕的脑袋，曲湘莲一时间记忆还有些混乱。
    想起晕倒前的一幕，会是沐秋叶将她带到这里的吗……
    就在曲湘莲打算起身去探查周围情况之时，一个身着黄杉的女子走了进来。
    “琴师大人，身子可觉好些了？呵呵，我知道琴师大人有很多疑问，不必着急，我会一一解答的。”
    至此她才明白，是姬璐与沐秋叶一同救下了白汐月和她，沐秋叶的那一针只不过是为了使她昏迷从而伪装成白汐月的尸体，好让她避人耳目地逃出来。
    在外人看来，那个叛逃的“曲湘莲”已经被处决而亡。
    可是……她得救了又如何？她的御主大人再也回不来了！甚至连死后……她都还得借着白汐月的身份逃离圣教。
    明明约定好要一起离开，结果只有她获救了……
    她愧对白汐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