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室友 第16章 那时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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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之后的晚自习时间,我出现在了二号教学大楼的417教室外。
本来,我计划中的出现时间是第二天的晚上。可是那天下午打篮球,被猪肉荣的手抓了一把我的眼睑,辣辣的痛。回来照镜,一抹血痕斜斜地从右额经过右眼角一直划到右颧骨,血色殷然。不由又气又恨,这怎么还能见人?!怎么还能去见岳嫣?!真是的。
没有办法,只好安心养伤,蓄势待发。
等到了第四天,晚饭后揽镜自照,右眼角上的血痕渐淡,如果借助了朦胧的夜色,应该几近于无。我安慰自己。
于是,在头发上上了摩丝,身上喷足香水,反复地刮胡子——恨不得在脸上抹点胭脂水粉什么的——你们谁有?
背后的莫云中几个大笑。
功夫已做足,心犹不满。
平日对自己的五官都自我感觉良好,现在蓦然发觉,镜子里的那张脸实在是太平庸了,如果这张平庸的脸和岳嫣的花容月貌出现在同一画面上,不要说别人,自己心理上的这一关首先就过不了了。
于是,就对着镜子挤眉弄眼的做表情,希望能从丰富的表情中选出最佳选项,以后,就以这最佳选项出现在一直长伴在岳嫣身旁……
可是,没有找得到答案。
现在,当我出现在了二号教学大楼的417教室门口的时候,有两个女孩子在走廊上亲密地窃窃私语着,时不时发出开怀的笑声。
其中一个见了我,止了笑声,向我挥挥手:“嗨,那位西装革履的帅哥,有什么关照吗?”
原来是王娅。
“哦,有点事儿找岳嫣同学。”我随口捏个理由。
“那你不巧了,她今晚有事,去姑妈家了。”
“她姑妈家在市里?”
“可不,离咱们学校就三站地。”
简单交谈了几句,怅怅地离开了。
再过两天,是周末。
下午我提前给自己放学,一路小跑,跑到二号教学楼楼梯口对面的**,那儿有石板凳,圆石桌,已经有一个小男生坐在哪儿了,戴着一副耳机很有节奏地摇晃着脑袋,嘴里还半开半合微微颤动,隐隐约约发出一些“嗯咦啊呀哦”的声音。我在他对面坐下来,然后眼睛对着楼梯,煞有介事的作苦苦思索状。
顷刻间下课了,各个教室门口涌出许多人来,教学楼的空气开始喧嚣嘈杂起来了。
坐我对面的小男生突然地从耳中拔出了耳塞子,走向了人潮汹涌的楼梯口,有个女生从人群中跳出来,两个人手挽手走了。
人潮一拨一拨地走四散消失了。
我努力的睁大眼睛在人群里搜索岳嫣,可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
莫非她已经走过了,而我没发现?
莫非她还在姑妈家,没来上课?
莫非今天她们到别的教室上公共课?甚至是上体育课或者其他什么?
正在我渐渐灰心的时候。楼梯口出现了一个孤伶伶的人影出现了,雪白的风衣,冷艳的脸!
可不就是她?!
压住些许兴奋,些许狂乱,我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来,“岳嫣!真巧啊,又遇上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她先是一呆,认出了我,笑笑说“是真巧啊,哦,今晚有些功课没有做完,所以迟了一些。”
“你们的功课挺重的呢。”
“可不,今天还有两科作业呢,还得带书回宿舍看。”说着,扬了扬左肩头,她背着双肩背的书包。
“嗬!你的书包喂得挺饱的。你准备吃饭了吗?”
“准备了,怎么,请客吗?”她露出甜甜的微笑。
“好啊,那是先回宿舍还是直接去食堂?”
“食堂吧。”她想了想说。
可是,我没带她往食堂走。
来到我和莫云中经常喝酒的小酒楼,挑了一张邻窗的桌子坐下。
服务员拿来菜单问我们吃什么,我就点了糖醋鱼。
然后把菜单递给岳嫣。
岳嫣接过菜单,低垂了眼皮,羞涩地嗫嚅了一句:谢谢。然后又随手点了几样小菜。
等菜的时候,我关切地问:“既然功课这么重,那你还经常去图书馆借书籍看啊?”
“没有影响的呀,宿舍有时太吵,我不喜欢,就一个人看看文学书籍,挺好的。”
“你喜爱看谁的书?”
“不定的,村上春树的看了不少,梁凤仪和余秋雨的也看过几本,不过,从文学角度出发,我比较喜欢池莉,方芳这两个女作家。你呢,有特别喜欢的吗?”
菜已经上来了,我一边帮服务员码好碗盘一边回答她:“纯文学的我喜欢刘恒、刘震云,不过,还是比较喜欢读哲学史学方面的书籍。”说到这儿,停下来装作很认真的说:“近来我对《宋史》里的《岳飞传》特别认真研究呢。”
“是真的吗?那我可要认真的考考你哦。”她的脸有一丝胭红掠过,盈盈地笑着。
“边吃边考,我保证拿满分。”我捉起筷子,示意她吃。
她夹了一快肉,却不吃,说:“关于岳飞的死,是一直以来人们争论最多的话题,你怎么看?”
“高宗赵构和秦桧是中国历史上罕见的奸帝奸相二人组,岳飞遇上了他们,不死也难。”我夹起了一块肉,说。
“嗯,详细说说看。”
“宋高宗和秦桧狼狈为奸,合谋杀害岳飞,但主谋是宋高宗。”
“宋高宗有非杀岳飞不可的动机吗?
“赵构要杀岳飞的动机大概有如下几个,”我板着指头:“第一,岳飞劝高宗立储,武将言宗庙事,深犯当时的政治忌讳,这使得当时宋高宗就动了杀机;”
“第二,淮西军变、苗刘事变使赵构对军头十分不放心,正所谓‘君疑臣臣必死’。”
“第三,岳飞成日言恢复要迎返二帝,若钦宗迎回来了,赵构自己往哪里摆!所以,赵构终于下了杀心。”
岳嫣很认真的听我说完,然后发表她的看法:“我觉得现代流行的高宗谋杀岳飞之说不成立。”
我微微一笑,静听她解释。
“你说的第一点,武将言宗庙事,这只是清朝的大忌。在宋朝,嗯,你看,名相韩琦牵头议立了两位皇帝,得到的是皇室的感激而不是忌讳。”
她呷了一小口汤,抿了抿嘴,继续说:“孝宗朝的宰相史浩也是因为议立太子得了到高宗的很高的评价。岳飞作为一品少保,如果在这个重大问题上选择了逃避,他反而会受到鄙视。所以说,岳飞之死和这件事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可是……”我挠了挠头皮,终于没有说。
岳嫣笑了笑,见我不说,就接着说:“你说的第二点,因为宋高宗担心岳飞在军中坐大,所以惨遭杀害。事实上,当时岳飞的军权远远不如童贯、张浚,甚至同时代的张俊、韩世忠。所以,这也不是被杀原因。”
“唔,第三点,岳飞力主迎返二帝招致杀身之祸,理由是高宗担心大哥回来后会夺去自己的位子。可是,这仅仅只是一种推测。宋朝的组织结构非常完善,不但宋,后来的明清两朝,宫廷夺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抗议,抗议。”我打断她:“宫廷夺位,明英宗的‘夺门之变’就是例子。嗯,明英宗从瓦剌归来,可以说就是宋钦宗归来的现实版。”
岳嫣微微一笑:“早知道你会这样说。注意了,‘夺门之变’并不是明英宗推翻景泰帝重返皇位的,而是在景泰帝驾崩后没有子嗣的情况下自然继承了皇位。所谓的‘夺门之变’完全是宦官曹吉祥和武将石亨为了贪图拥立之功,骗取明英宗下的一脚臭棋。”
我想了想,对此无话可说。
岳嫣雪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得色,继续说:“所以,钦宗的归来并不会威胁到高宗的皇位,即使钦宗有夺位的心思,也没人响应,你想想,绍兴十年,南宋朝廷已经全是高宗自己提拔起来的人了,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支嫡系部队恰恰就是岳飞。你能想象高宗会莫名其妙的自断膀臂,杀掉这样一位心腹爱将吗?”
“是哦,严格说起来,高宗认识岳飞,是在靖康之难时的相州,一个是康王,一个是小卒。”
“对啊,就是从那时起,岳飞就已经是高宗的人了。而且,高唱‘迎回二圣’的并不止于岳飞,而是整个宋廷,尤其是宋高宗自己。你想过没有?宋钦宗留在北方对宋高宗威胁更大,金人随时可以扶植钦宗在北方建立另外一个宋廷,两个宋朝南北对峙,谁是正统的,谁是非法的,麻烦大了去了。”
看着她侃侃而谈,我有些错愕,反问:“秦桧不是在情急之下对何铸说过‘此上意也!’吗?这怎么解释?”
岳嫣摇了摇头:“这不用解释,这完全是秦桧情急之下的推诿之词。”
顿了顿,可能是觉得这个回答说服力不足,于是补充说:“岳飞下狱后很多人找秦桧争辩,而不是找高宗,这就很说明将岳飞下狱的是秦桧而非高宗。在宋朝,相权是可以制约君权的,秦桧党羽多,背后又有金国力挺,以至于高宗每次面见秦桧时都要在靴中藏匕首防身,可见秦桧对他是有挟持之势的。如果秦桧通过递一张小纸条就可以在狱中杀死岳飞的记载属实,我觉得,这就是他和宋高宗争权的表现。秦桧势力太大,又缺乏证据,所以宋高宗事后也无法追究他,只能吃哑巴亏。”
一个下午,关于岳飞,我们谈了许多。
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心里暗暗喜欢的同时,又多了许多敬慕。
从小酒店出来的时候,才七点多钟,可是冬天黑得快,抬望眼,已经一轮圆月在天了。
我们对着夜空深呼吸,然后相视一笑。
笑过之后,岳嫣突然问:“你笑什么?”
我没料到她会这么一问,一时不知所措,说:“嗯,让我想一想,刚才为什么笑……”
岳嫣抿嘴笑着:“这还要想呀?”
“当然了……啊,有了,刚才笑的理由是凜凜大英雄,传唱千古;皎皎美少女,就在眼前。”
说话间,回到了校园,月色和路灯照亮了甬道,因为周末,来来往往的男女特别多。
我说:“咱们去操场蹓跶吧。”
“嗯。”岳嫣点头同意。
我们没有拐弯,直接向操场方向走去。
我们围绕操场的跑道一圈圈地走着,谈论着各自的爱好,理想,读过的书,经历过的事……彼此都加深了对对方的好感。
当岳嫣知道我最大的爱好就是绘画,似乎很意外的样子,说:“那有机会一定好好欣赏你的丹青墨宝了。”
“墨宝谈不上,如蒙不弃,我帮你画一幅画像,怎么样?”
“不许骗我哦。”
“你带有相片在身上吗?”
“干嘛?”
“提供相片给我,我回去好下笔呀。”
看着我一本正经的样子,她停了下来,我问:“累了?”
“有点儿。”指指不远处足球场上的看台石阶说:“咱们到那边坐坐吧。”
“好的。”
到了石阶上,岳嫣先解下肩头的书包,从书包里掏出两张纸巾,垫上。我们俩都坐了下来。
她从书包了又找了一会儿,递给我。
“什么?”借助淡淡的月光,我看到了,是一张相片,相片上的岳嫣雍容得体地在笑。我冲她一笑:“收到!我会很快完成任务的。”
她莞尔笑道:“不用急,我希望看到的是精品。”
我们又随意地聊了好一会儿。
远处有人用吉它弹唱的,歌声若隐若现飘来,很动听,很优美,于是不说话,静静地听:
……那时候你曾许下心愿,说未来日子相见,牵牵手一放已是多年,还在梦里面,总有些事,是聪明如你也不能预言,总有些话语,是年少时不能了解,总会有一些简单的遗憾,简单的一如从前,总会有一些一些改变……
也不知过了多久。
岳嫣突然对我说:“觉得有些冷了,咱们回去吧?”
我一看表:“哎,不好,快十点半了,你们女生宿舍要关门了。”
岳嫣也看了看表:“是的,咱们赶紧。”
我送她到了女生楼时,正好目击了宿舍楼从灯火通明变成漆黑一片的那一个瞬间。
管理女生宿舍楼的胖阿姨朝岳嫣挥着手呵斥:“快!要锁门了!”
岳嫣跨过了门口,回过头,吐了吐舌头,向我招了招手,消失在了楼梯口。
我有些沉醉。
回的路上,踏着月色,步伐轻快得象是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