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次日，昌浩是在睡梦中被小怪踹醒的。还未完全清醒的昌浩一脸不满地瞪着小怪揉着自己被踹的地方：“小怪！你干嘛！”
    “我说孙子啊，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去阴阳寮没关系么？”悠闲地甩着尾巴坐在一旁挠挠脖子上的茸毛。
    抬头看看天色……“啊啊啊啊啊！要迟到了！”连滚带爬地起来，昌浩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衣服。还是这么毛燥啊……他真的有长大么？叹息，小怪忍不住跃上昌浩的肩膀替他整理好耷拉下来的帽子。这么长时间还不能掌握戴帽子的技巧，昌浩真的有够极品了。
    “昌浩。早餐已经放在桌上了哟。”迎接昌浩的是露树温柔的微笑。这个时间，吉昌与晴明都已经吃完早餐忙各自的工作去了，感到大事不妙，昌浩也顾不得那么多礼仪坐下便使劲扒饭。
    往常吃饭总是特别慢的昌浩总能在极短的时间处理完早餐，按小怪的话说，就像是把饭倒进胃里一样。
    由于昨晚的妖异，昌浩显得萎靡不振。终于在即定时间内赶到阴阳寮，昌浩抱着今日被委派到的任务在中堂找了个位置开始工作。作为见习生的昌浩，进阴阳寮的几日都被委派了需要跑来跑去的任务想要好好坐下都很困难。
    目光呆滞地看着墨盘，昌浩机械式的拿着砚上下磨动连砚台里的水被磨干了都没有察觉。
    “啪！”伸手在昌浩面前用力一拍，小怪一脸促侠的笑容。
    被忽地一吓，手一抖，昌浩一脸抑郁地看着溅在衣服上的墨渍：“小怪你在做什么啊！！”
    “啊呀～只是觉得如果你睡着了有必要把你叫醒啊～”
    “没睡着！我在很认真的工作！”
    “工作啊～晚上和牛妖大干了一架白天磨墨啊～”
    “这样的小事也非常重要，爷爷和父亲都是这样说的。”将注意力转回工作，昌浩往墨盘里加了点水。
    甩甩尾巴，小怪蜷在书桌旁闭目养神：“呐……昨晚的那个妖异……”
    “嗯…有点在意呢，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恐怕，还没死吧…？”
    “交出那孩子，我要将他献给我的主人。”牛妖的话不停在小怪脑中回想，献出昌浩……要将昌浩献给谁？主人？还有比它更强的妖异存在么？血色的眼睛睁开细细的一条缝，无论是怎样的存在，他都不会交出昌浩，哪怕对方是神。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昌浩再也抵挡不住肆虐的困意躲进鲜少有人的藏书阁里：“一个时辰后喊我起来。”昌浩这样对小怪说，果然立即受到小怪的反驳：“我才不是你的下人！为什么要替你看时间？！”
    然而，昌浩以困倦的睡颜打败了小怪的怨言。“看来真的累坏了。”尾巴轻轻拨开昌浩额前的刘海，小怪静静蜷在旁边。不知为何，小怪看着昌浩的眼神总是那么温柔，而在那样的温柔之中却带着丝丝入扣的悲伤。
    似乎还没有入睡多久，昌浩便幽幽转醒。
    “咦？这里是……”
    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失去了月光的映照四周幽黑阴森，唯一的光亮便是从窗幔之后透出的烛光。昌浩边下意识的靠近烛光边打量四周的景物，很熟悉的布景，是东三条府没错。
    “小怪？”昌浩四下张望试探性地出声唤道。平日里都跟在身边的小怪不知跑到那里去了：“小怪？”昌浩放大了声音。小怪不在么？这样想着，昌浩隐隐不安起来：“小怪？你在哪里？”树叶被微风吹拂着发出悉悉簌簌的声响，轻轻打个寒颤不知是不是昌浩的心理作用，他觉得温度降低了。
    “呜呜呜……”属于狗的呜咽声引起了昌浩的注意。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昌浩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是那日在东三条殿发现的妖异的气息！由于习惯了这样的黑暗，视野变得更加广阔，看见的东西也更加清晰了。声音似乎是从台板下传出的，昌浩站在原地打量着。
    正在此时，一直待在屋子里的彰子撩开了竹帘向外张望着。妖异的气息更加浓烈，迅速漫开的瘴气袭卷全身，像被人扼住了脖子一般昌浩觉得无法呼吸。被狗的叫声吸引着走了出来，彰子似乎没有看到站在内院的昌浩。
    “危险！不要出来。”昌浩朝彰子吼道。然而彰子却像没有听到一般仍旧站在原地。台板下传来了响动，看清了！这是什么东西？！身体酷似老鼠，却有着乌龟一样的头，尖长的嘴张合着发出狗的叫声。这是昌浩从未见过的东西。
    “对了……就是她……深不可测的灵力，还有这么长的头发……呼呼呼呼呼呼……我要将她献给主人！！”藏匿于台板下的东西漫步走了出来继而以极快的速度袭像彰子。
    “住手！不许伤害她！”昌浩往怀中一探，竟然空无一物！来不及思考符咒去了哪里，昌浩拔腿就跑。“为什么动不了？！！该死！小怪！！小怪！！！”
    “昌浩……？”模模糊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昌浩？快醒醒！昌浩！”好熟悉的声音……小怪？猛地睁开眼睛，昌浩惊魂未定的看着小怪，稍稍动动身体想要坐起来却发现里衣都湿透了。
    “怎么了？”
    “似乎做了一个梦。”慢慢坐起身来，昌浩将耷拉下来的帽子整理好。
    “梦吗？什么样的？”
    “似乎……似乎是在藤原大人的府中……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前些日子东三条殿妖气的真身！”
    “还记得长什么样么？”虽然只是个梦，但是，阴阳师的梦境都会预示着一些事情，更何况是昌浩这种拥有强大灵力的阴阳师。
    “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它很大，但是有乌龟一样的头，老鼠的身体，狗的叫声。”昌浩按照自己的印象尽可能详细明白的描述给小怪听。
    “仅凭这些描述还不足以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小怪在脑中拼命回忆着之前遇到的妖异们，但，似乎没有一种有昌浩描述的那些特征。
    “与昨晚牛妖一样，这也是小怪不知道的异形么？”小怪的真身是红莲，在那漫长的岁月中见识过的妖异应该不计其数，何况他还跟随着像晴明一样的阴阳师，出现了连他也不曾见过的妖异……昌浩很难想象那些会是什么东西。
    “去问问晴明吧！”小怪提议到。
    “诶？！绝对不可以！”昌浩毫不犹豫地否决，继而随手拿起身旁的书卷成柱状一脸惨痛的样子：“昌浩啊……！遇到未知的事情能来问爷爷，爷爷是很高兴。可是……这不正说明昌浩你还不能独立吗？啊啊啊……昌浩啊，爷爷很伤心啊很伤心啊……小怪！”
    被昌浩严肃的神情打败，小怪立正敬礼：“是！”
    “那只老狐狸现在应该在哪里偷偷监视我看我的笑话！我！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得逞！！”挥舞着手中的书本，昌浩恼怒得连脸都红了。
    “呐……我说昌浩啊……你该不会忘了你手上的武器，是藏书阁的藏书吧……”揉揉额角，小怪不得不开口提醒，否则，看昌浩的架势，撕书也不无可能啊。
    “啊！”倏然回神的昌浩像被压扁的青蛙一样发出悲鸣，担惊受怕地将手中的书放在书案上捋平：“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诶？小怪……这是什么书？”
    “嗯？”小怪凑进看看昌浩手上的书：“这是山海经啊。是从遥远的西方，也就是从大唐流传过来的书籍。相传，在那片土地上有各种各样的妖异，人们将妖异与山川水流挂钩起来编成一部书，就是所谓的山海经。”
    “西方的妖异……？”昌浩看着眼前的书籍：“小怪……”
    “嗯。”知道昌浩在想什么，小怪点点头：“如果是从西方而来的妖异，一切都说得通了。”
    “好！那我们就在书里找找看吧！也许能找到线索也不一定！”将藏书阁中的山海经统统找出，昌浩艰难地抱着一整摞的书从藏书阁走出来。
    “昌浩？”路过的吉昌因看到自家儿子略显惊讶。
    “啊，父亲。”
    “还没回去么？”
    “嗯，稍微想查一点东西，不如今晚安排我留宿值勤吧。”
    “要睡在这里么？”
    “是，这些珍贵的书应该不能带出去吧。也请替我转告母亲一声。”
    “嗯，好吧。”虽然不太放心，但是吉昌极为了解昌浩，这孩子平时最会忤逆爷爷的话，可是一旦认真起来简直跟他爷爷一样倔强。
    微微欠了欠身，昌浩便抱着书离开了。木门再度被推开来，藏书阁中的藏书因昌浩的翻找而显得有些凌乱，整理好书籍小怪走了出来。
    “吉昌啊。”
    “是。”仅管小怪已经收敛了气息，吉昌还是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对这次火灾，你有什么看法？”
    “暂时没有，无论是占卜还是观星都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站在他面前的是十二神将中最为凶悍的腾蛇，那恐怖的杀气吞噬一切毁灭一切的火焰，吉昌不断告诉自己不该害怕却本能的有些颤抖。
    “原来还不知道么？但是……你的儿子好像已经凭本能察觉到什么了，只是自己还没发觉罢了。”
    “小怪！要开始了！你还在磨蹭什么？”
    “是是！来了来了！”朝吉昌点头示意，小怪转身离开。
    晴明的孙子吗…？吉昌微微有些了解晴明的用心了。确实的，他对晴明安排腾蛇照顾守护昌浩表示万分的不赞同。腾蛇是黑暗冰冷恐怖毁灭的存在，正如之前所说，小时候的他们即便是看不见，只要腾蛇稍稍靠近都会吓得哭起来。当腾蛇以这种形态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狠狠吃了一惊，这个与昌浩玩闹嬉笑的小怪真的是那个腾蛇么？血色的眼瞳苛烈的气息，不会错的，就是那位腾蛇大人。于此相对，昌浩似乎一点也不惧怕他。
    他曾不止一次的听小怪叫昌浩：晴明的孙子。实际上，晴明有不止一个儿子，更不止昌浩一个孙子，可是，腾蛇从不曾叫他们“晴明的儿子或孙子。”原来是这样么……看着渐渐远去的昌浩，吉昌淡淡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