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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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外面打了四更,罗敷推门进了灼然阁催促二人起身,洛鸣飞虽然是个闲差,但他爵位在身,也是要早朝的,付青璃自然不用同去,但洛鸣飞走了,他也不会独自留在观澜居这种地方。
两人昨天直到子时才睡下,这时都是浑浑噩噩的梳洗更衣,洛鸣飞在观澜居过夜不是一次两次,侯府早就派了车来,也幸好靖远侯府就在观澜居和承安门中间,也不用绕路,在车上换过朝服,到侯府门口再换轿子也就行了。
虽然京城的路面修得平整,但马车还是有些晃的,洛鸣飞抻着胳膊想把袖子穿上,总是不得法,搞得就像伸手在空气里扒拉着什么,付青璃笑着帮忙拉过半截衣服,好歹是把衣服换上。顺道再帮他把弄乱的头发箅好,戴上冠冕,也不知道他平日里自己是怎么弄的,少不得要回了府里,让丫鬟下人再伺候一遍。
洛鸣飞却不觉得有什么,他和付青璃原本就是吵架认识的,自己在他面前也是丢脸丢惯了。再看付青璃还是不停打哈欠,头一点点的眼看就要睡死过去。伸手推推他,“青璃,你今天还要去宫里当值的,不如先去我家歇歇。”付青璃的神色有明显的松动,他心里暗喜,“我家又没有女眷,我娘亲你也是见惯了的,还有什么不好意思。”
“那……好吧。”付青璃点头,他也实在是不想回付家。
还不到寅时,洛鸣飞在侯府门前换了轿子就走了,洛老夫人还没有起来,洛鸣飞吩咐小厮直接带付青璃去厢房休息。
洛家的轿夫都是家生子,世代做的都是一样的差事。洛鸣飞到了承安门的时候正是寅时,候朝的官员都到得差不多了。洛鸣飞的品级不高,因有着爵位,站位却是很靠前的,和六部尚书并列。早朝时的位置都是半固定的,一般以品级排列,同品同级的就在一排,但一排之中的位子却没有规定,今天洛鸣飞的旁边是兵部尚书,这是有成例的,洛鸣飞继承了爵位之后是要章兵权的,职位上和兵部的关系也就进些,兵部尚书的旁边就是刑部尚书付云通。
洛鸣飞和付青璃交好没有多少人知道,洛鸣飞身边的人太多,而付青璃又太过低调。但是洛鸣飞和付家其他人却并无交集,并不全是因为付青璃的关系,从付家一路明里暗里靠着德妃上来的时候,洛鸣飞是不看好他们的。德妃如今是后宫里品级最高的妃子,天祚帝自追认了早亡的发妻为孝贤皇后就没有再提起过立皇后的事情,德妃统辖后宫,其实是掌着皇后印的。德妃既然在后宫做大,娘家自然不能太寒碜,给爵位荣养是惯例,付云通本来就有功名,升到一品的尚书也不过分。洛鸣飞心里其实很佩服德妃,这是个明白的女人,洛家没有能用得上的人,付青璃倒是可以,可惜他自己没那份心思。
不待见付家是有原因的,首先就是付云通。无论付云通原来是个什么身份,靠了女儿庇荫,朝堂上也就拿他当外戚来看的。不是洛鸣飞看不起外戚,他母亲和太后沾着亲,三十多年前洛家也算半个外戚。外戚,要有自知之明,生了个得宠的女儿不算功劳,没有政绩却高官厚禄,本来就招眼得很。如果就是个庸人,领着俸禄无所事事也是好的,如果是个人才,做出政绩来就像洛家这般就更好。可惜付云通既不一无是处,也没有什么大才干,却偏偏是个有野心的。与人相交,前倨后恭是最让人讨厌的,读书人都有傲气,付云通表面风光,暗地里却遭人不齿,德妃现在荣宠正盛,没人敢得罪付家,哪一天德妃不在了,多的是等着落井下石的人,也难怪德妃急成这样,连一向宠爱的弟弟也拉了进来。
洛鸣飞胡思乱想的等到辰时,只觉得手脚麻木,也听到管事太监报的早朝,见旁边的人动了,一个激灵,只跟着前面的人走,天气冷了,官员们站了一个时辰行动大多迟缓,也没人注意到他心不在焉。
天祚帝昨天停了一日早朝,迫近年关,事情也多,大臣们都是有事要奏报的,早朝又拖拖拉拉,都是些收成、税款、刑狱、祭礼等等事宜一年来的汇报,了无新意又不得不花心思整顿。听得洛鸣飞天昏脑胀,更想睡了。正在暗掐着自己的时候,突然听有人说起前御史大夫母丧秽乱的事情,洛鸣飞一下子来了精神。事情原本不大,御史大夫钱绩前年丧母,报了丁忧回家守丧,一年期满,天祚帝招他回来,说话间就要外放江苏道台的时候,却有人说钱绩有个小妾生了女儿,十月怀胎,算日子正是丧期里有的孩子。这是大不孝之罪,掰着律条,竟是在十恶之列。这个事情原本不大,放在平时最多也就是个失德的罪过,罚了俸禄了事。这次是牵扯到江苏道台的职缺,江苏又牵扯到了朝堂上主和主战两派势力的均衡。这次嫁了宁安公主,皇帝是听了主和派的,这次要放钱绩道台,也是为了捧主战派一下。制衡之道,天祚帝心里是明白的,洛鸣飞也看出来了,偏偏有人得寸进尺,告发钱绩大不孝。事情兜兜转转最后落在刑部,就看付云通是不是会揣摩圣意。
付云通上前回话,先把事情前后又说一遍,再呈上物证口供,原来钱绩在牢里抵死不认,说这个女儿是不足月出生,他母亲是急病而亡,前后拢共不过十天,然后就是守孝,小妾怀了身孕,也是和别人一样不沾荤腥,夜里睡的草席子,怀胎七个月,气血亏虚,是早产。后来找到郎中、产婆,钱绩所言不虚。
天祚帝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欢喜,他是个有血性的男人,也是个有魄力的皇帝。早年随大军出征,早就动了要和鞑靼一战的心思,前几日鞑靼犯边,又来求亲,他心里不甘愿,国力却不许他一战。一帮老臣在朝上痛斥迎战是误国之举,言之凿凿,趾高气昂,最后他还是只能答应和亲,心里却想着要好好收拾他们一下,现在正是机会。听了付云通的回报,当即就放了钱绩,定了那告状的言官诬告,流放边塞。
洛鸣飞看得有趣,付云通只怕是早得到消息,才去找那些郎中产婆之类。言官告状,自然是早就把证据找的清清楚楚,怎么会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早产,付云通的证据只怕不怎么牢靠。这次得了圣意,也是埋下祸根,事情能这样过去最好,若日后有人又翻出来细究,只怕还要出事。
正要随百官退朝,却听旁边管事太监说道:“靖远侯听宣,于万寿殿候旨。”说是万寿殿候旨,这是皇帝没走,他自然也只能留下,跟着一起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