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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本光一在独自旅程的最后一站遇见了今井翼,说是最后,其实不过是地图上随心所欲的一指罢了。但是缘分真是件很奇妙的事。
今井翼在阳光下的布鲁塞尔原子球广场看到了他,愣了一下,然后朝他伸出手,“原来是你,你就是那个光一吧。我是今井翼,你和他一样叫我小翼就好了。”
迟迟没有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尽管他确定对方没有恶意也绝不是会说谎的坏人,但仍旧改变不了他们之间只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的事实。
鸽子扑腾着翅膀在他们中间飞过,不远处的喷泉又一次让人们发出欢乐的惊叫,那陌生男孩的手还固执地伸在半空,直到他终于也明白无论如何对方是不会回应时才略带尴尬的把手收回来。
“果然跟他说的一样别扭呐……”
堂本光一听了这话突然有点生气,抿了抿嘴唇决定不理他,瞪他一眼然后把他当做路人走了过去。
而今井翼哪能允许他只是一个路人,快步跟在他后面。
“你不想知道我的事么?”
“不想。”
“不奇怪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
“没兴趣。”
“泷泽君有句话留在我这里你也不想听么?!”
一个人的旅行是从三年前的冬天开始的,从古老的中国到原始的撒哈拉,再到热情的巴西……走遍整个世界也不需要如此漫长的时间,所以他尽可能的停留,好像哪里都可以,就是日本不行。
每个像规定步骤般的电话打回日本时,那头的人总问同样的话。
“为什么。”
“无国界行医。”
现在依旧为他等在日本的人是与自己合作了十多年的搭档,他曾以为,如果一定要跟什么人在一起,一定只有这个人了。可惜注定了堂本光一的命里没有堂本刚。
那一年樱花快落尽的时候医院里新来了一个少年,住在顶楼的特殊病房,喜欢开着窗户等清晨的阳光,喜欢对着地图写写画画,还喜欢唱歌,尽管从来没有人探望他。
与他接触最多的是堂本光一,实际上已经完全没有担着主治医生名义的必要,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哪一种药物能治愈艾滋。
“诶?你怎么一副比我还寂寞的样子?”
准备扎针的手停了下,原本就不大的脸被白色的口罩遮的严严实实,堂本光一抬眼看这个第一次对自己说话却又如此失礼的少年,结果在对方脸上看到一种得逞的笑意,触到医生的视线时又马上收敛下来,不由地憋起了嘴。
“好啦,我只是想阻止你打针而已,很痛的!”说完认命地把脸埋在枕头里,喃喃地补充了句,“反正也没什么用……”
尽管很小声,但是还是被堂本光一听到了,于是连他自己也吃惊的是,他摘下了口罩,把针头放回装着器械的盘子里,在少年的病床边坐了下来。
“今天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天,那么这末日也是我不朽的纪念日,我要把每分每秒都化作甘露,一口一口细细品尝,满怀感激。它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今天我要趁着孩子还小的时候,教他们礼貌;今天我要深情拥抱我的妻子,给她甜蜜的热吻;今天我要在我出生的葡萄园中摘取下最饱满的果实,并吞下种子让它在我的身体里萌芽……”
清冷干净的声音在病房里久久持续着,床上的人支起身子,看着坐在自己床边说着这些话的医生。摘去了口罩的他,有一张精致好看的脸,被阳光渡上一层柔和美好的光,眼睛并没有与他对视,反而望着窗外,仿佛他看到了谁也看不到的遥远风景。
注意到病人凝望的视线,堂本光一停下正在念的字句,回头看他,然后嘴角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奥格·曼迪诺的书,想看么?”
被问的人下意识地点点头。
“那么明天带给你。”
“晚上、今天晚上就带来,可以么?”连自己都意外的脱口而过,意识到这似乎有些任性时,果然看到了对方微微皱起的眉。
“不行的话……”
“没关系,就今晚吧。”堂本光一揉了揉他的发顶,笑容里多了一抹宠溺。
针,还是打下去了,医生没有强迫,却是病人坚持要打。
堂本光一站在门口对他摆手,“晚上见。”
门被轻轻关上,许久了,房间里才响起一句低低的回应。
“晚上见,我的天使。”
第一个星期,病人坚持要求医生称呼自己小泷,而不是疏远得体的泷泽君。
第二个星期,他们偷偷溜出病院去了趟最近的书店,当然是做好了全面防御准备的,事后并为这次无人知晓的成功冒险暗暗高兴。
第三个星期,泷泽给他美丽的天使画了一张小小的画像,放在最贴近心口的衣袋里,每晚一个晚安吻,暖暖的护在心口,没告诉任何人。
第四个星期,泷泽收到了他人生中唯一的一份生日礼物,他看着站在烛光后面的俊美医生,说,“我真想亲亲你。”他是笑着说的,眼泪却一串一串收不住地往外掉。一把推开向自己靠近想要抱住自己的医生,越笑眼泪越多。力气大得把人推倒在地,额头还撞出了一个包。
之后的第二天,那个有着阳光般笑容的少年消失了,医院派了很多人出去找,可是哪里都没有。那少年从来没有亲人探望,对他的消失也不会有人责备怪罪,久而久之就没人提起了。
只除了他的主治医生。
堂本刚说,我们之间的十几年比不上你与他的一个月。
堂本光一缓缓地眨了眨眼,在树荫底下抬头看向某扇顶楼的窗子,目不转睛的,似乎稍一分神就会错过在那窗子后一闪而过的某个人影。
许久了才说,刚,世界这么大,你说他躲到哪去了。
那一年的冬季来临之前,堂本光一飞赴非洲,开始了他的无国界行医旅程。
他曾在南非为了一个难产的母亲向视他为巫医的当地人下跪,只求他们同意他救人;他曾在巴以枪林弹雨的战场抱回一个被炸得四肢不全的孩子,恨不得炸平了这个暴力的世界;他曾在美国西部的地震中护住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自己也九死一生……
他走过了很多地方,每一站都能遇见今井翼这样突兀地叫出他的名字的人,连语气、表情、神态都一样。
“原来是你,你就是那个光一吧。”
“果然和他说的一样呐。”
“他有句话留在我这里。”
好像全世界都认识他一样。从最初的诧异到如今的习以为常,他越发地憎恨起那个人来,憎恨那个叫泷泽秀明的混蛋。
泷泽也走过了很多地方,在每个城市交一个善良并洒脱的朋友,给每一个朋友讲述自己的天使的故事,留给他们一句话,希望有一天可以告诉他。
今井翼也把一张素描交给他。堂本光一失笑,那家伙到底画了多少张自己的素描,他的包里已经装不下了。这次的自己,没有穿以往的医生大褂,而是深色的格子衬衫,晃着两条腿坐在海边,脸上的表情像猫一样舒服惬意。
堂本光一是真的笑出来了,想夸那人想象力丰富,话到嘴边却突然被疯长的苦涩卡在喉口,然后整个心口都闷闷发疼起来。
他画了那么多张,笑着的,生气的,别扭的,使坏的,恶作剧的……那么多张,他把自己的每一个表情都印在心里,又留在世界的这么多个角落,现在又一张张回到他的手上,那么画出这些画的人呢?
他给那么多朋友留下了话,他在全世界的这么多个角落说过爱他,却从未亲口对他说过一个表达爱意的字。那么这个可恶的混蛋人呢?
谢过今井翼,堂本光一背上背包准备前往下一个城市。原本以为是最后,却又想继续寻找下去。
今井翼再次追出来,“你不问他留下了什么话么?”
“不必了,我想亲口听他说。”
“可是……”今井翼难过地止住了声音,他知道那个人还活着的几率有多渺小。
堂本光一望向远方,笑了,“总会有那么一天的,这辈子错过了,就下辈子吧。”
这辈子错过了,还有下辈子。
·END·